第40章 陆承渊忽视的情感-《焚心樊骨》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冷气运作的微弱声响。陆承渊靠在后座上,闭着眼,抬手烦躁地扯了扯早已被他扯松的领带,仿佛那领带勒得他无法呼吸。他周身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沈清欢蜷缩在宽大座椅的另一边,尽量远离他。湿透的内衬裙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即使裹着他的西装外套,也挡不住那渗入骨髓的寒意。

  胃里一阵阵翻滚,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呕吐的冲动,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泪无声地滑落,混着发梢滴下的水珠,砸在真皮座椅上。

  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那些璀璨的灯火在她模糊的泪眼中扭曲变形,如同一个冰冷而遥远的梦境。身体的痛苦和心灵的屈辱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明天…他还会放她走吗?妹妹的医药费…她不敢想。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驶入了熟悉的别墅区。当车子在主楼前停稳时,沈清欢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陆承渊率先下车,没有看她,径直走向大门。

  沈清欢挣扎着想自己下车,但刚一动,胃里那股翻腾再也压制不住。

  “呕——!”她猛地扑向车门边,剧烈地呕吐起来。这一次,只有酸涩的胆汁和冰冷的清水,灼烧着她的喉咙。

  她吐得撕心裂肺,浑身脱力,连撑住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趴在车门边,肩膀剧烈地耸动。

  已经走到门廊下的陆承渊,脚步猛地顿住。他转过身,看着那个趴在车门边,瘦弱的脊背因为剧烈的呕吐而弓起,抖得不成样子的身影。

  灯光勾勒出她狼狈不堪的轮廓,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单薄的肩膀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他紧抿的唇线似乎动了一下,眼底深处那翻涌的暴戾和冰冷的怒意,在这一刻,似乎被某种更复杂的情绪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但那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沉默地看着她承受着痛苦。

  沈清欢吐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只剩下剧烈的干呕。她虚脱地靠在车门上,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冷得像冰,却又感觉像在火上烤。耳边嗡嗡作响,陆承渊的身影在模糊的视线里晃动,渐渐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冰冷的车门边捞了起来。那股力量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却似乎…不再那么粗暴。

  接着,是一种失重的感觉,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深渊。

  ……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扎进沈清欢混沌的意识里。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又是医院……

  熟悉的VIp病房,冰冷的仪器,惨白的灯光。

  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酸痛。头依旧昏沉沉的,但那股撕裂般的剧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已经退去,只剩下深重的疲惫和虚弱。

  她微微转动眼珠,看到了坐在病床不远处沙发上的那个身影。

  陆承渊。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衬衫,领口依旧随意地敞开着,露出紧绷的颈项线条。

  他靠在沙发里,长腿交叠,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上面,而是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壁灯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惯有的冷硬和疏离感,依旧清晰可辨。

  他似乎很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他指尖偶尔在文件边缘无意识划过的细微声响,以及她微弱的呼吸声。

  沈清欢的心猛地一紧,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他在这里…守着她?不,不可能。他一定是在等她醒来,好继续“算账”。聚会搞砸了,她吐在了他的车上,给他丢了那么大的脸…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还有秦薇的事…他会不会迁怒于她?

  巨大的恐慌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地绷紧,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她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昏迷,希望能躲过这一刻。

  但细微的动静似乎还是惊动了他。

  陆承渊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精准地落在了病床上。看到沈清欢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他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沉了沉。

  “醒了就睁眼。”他的声音响起,带着刚睡醒般的低沉沙哑,却依旧没什么温度,听不出情绪。

  沈清欢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装不下去了。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怯怯地、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看向他。

  四目相对。

  陆承渊的目光很沉,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似乎翻涌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但最终都被一层坚冰覆盖。他看着她苍白脆弱、写满惊惶的小脸,看着她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嘴唇,沉默了几秒。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清欢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崩溃。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开除?巨额赔偿?还是更可怕的报复?

  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最终,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微弱地、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深的绝望,挤出了几个字:

  “……对…对不起……陆总……”

  这一声道歉,不是为了弄坏电脑,不是为了晕倒,而是为了这场彻底搞砸的聚会,为了她带来的所有麻烦和“耻辱”。

  陆承渊看着她眼中那摇摇欲坠的泪光,看着她强忍着恐惧道歉的卑微模样,握着文件边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深邃眼底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涌动了一下。

  沈清欢等不到他的回应,巨大的恐慌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她眼前再次阵阵发黑。她无力地闭上眼,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病房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微弱的啜泣声,和他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再次被这沉重的恐惧和沉默吞噬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语调,打破了死寂:

  “……闭嘴。”

  那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沈清欢的啜泣声戛然而止,惊愕地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

  陆承渊已经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只留下一个冷硬沉默的侧影给她。但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手,指节依旧用力地绷紧着,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

  病房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那沉默中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重地压在两人之间。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