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沈清欢害怕被报复-《焚心樊骨》

  高烧如同退潮般缓缓撤离身体,沈清欢的意识像是沉在浑浊水底的石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艰难地拖拽着向上浮起。

  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太阳穴尖锐的胀痛,感觉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里面搅动。喉咙干涸,每一次细微的吞咽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灼痛。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视野模糊、晃动。天花板上昂贵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昂贵药膏和一种她极其熟悉的、属于陆承渊的冷冽须后水混合的复杂气味。这气味让她混沌的大脑瞬间绷紧一根弦——这不是她那间位于别墅佣人楼、终年带着阴冷潮湿气息的小房间。

  昏迷前零碎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滚烫的身体,冰冷的地板,陆承渊那张在昏暗灯光下盛满怒意的脸……还有……那几乎将她灵魂都冻结的、淬着剧毒的恨意眼神——“你也配喊冷?”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比高烧更甚。她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虚软得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只是徒劳地晃动了一下,带起一阵眩晕的恶心感。

  “沈小姐!您醒了?”一个带着明显紧张和小心翼翼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沈清欢艰难地转动沉重的脖颈,视线费力地对焦。床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佣,手里端着一个水杯,脸上交织着如释重负和后怕的复杂神情。沈清欢认得她,是新来不久的小莲,平日里总带着点怯生生的谨慎。

  “水……”沈清欢的声音嘶哑破碎,像破旧的风箱。

  小莲连忙上前,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柔,小心地将插着吸管的水杯凑到沈清欢干裂的唇边。清凉的水浸润过灼烧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沈清欢贪婪地汲取着,直到呛咳起来,小莲又慌忙地拍抚她的后背,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沈小姐,您慢点,慢点……”小莲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近乎惶恐的关切。

  这过分的体贴让沈清欢极度不适。在这个等级森严如铁笼的陆家,她沈清欢的存在,向来是佣人们私下议论、甚至偶尔可以怠慢的对象。

  一个被主人陆承渊以恨意豢养的影子,她的房间永远在最偏僻的角落,她的需求总是被排在最后。小莲此刻的态度,陌生得让她心头发慌。

  “我……怎么在这里?”沈清欢喘息着,声音依旧虚弱,目光却带着警惕,扫过这间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卧室。这里是陆承渊的领地,是绝对的禁区。

  小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声音压得更低:“是……是陆总把您抱回来的。您昨晚发了很高的烧,昏迷不醒,陆总他……叫了王医生来,守了很久……”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脸上掠过一丝后怕,“后来……后来陆总好像……很生气,就走了。”

  抱回来的?守了很久?很生气?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构成一幅荒诞得让沈清欢无法想象的画面。

  陆承渊会碰她?会守着她?愤怒倒是她熟悉的常态,可这愤怒的源头……她努力回想,脑海中只有滚烫的混沌和一片刺骨的冰冷绝望。

  她只记得自己像掉进了冰窟窿,冷得骨髓都在打颤,然后……好像抓住了什么……一片深色的布料?还有……那句将她彻底打入地狱的判决——“你也配喊冷?”

  江雪宁……

  这个名字如同毒蛇的信子,猝不及防地舔舐过她的记忆。

  昏迷中,她是不是……叫了那个名字?这个念头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触碰了最深的禁忌。陆承渊那滔天的恨意,终于找到了最直接、最致命的宣泄口。

  “我想回去。”沈清欢的声音带着一种虚弱的决绝,她不想再多待一秒在这个充满他气息、也充满他暴怒阴影的地方。

  小莲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立刻点头:“好,好,沈小姐您等等,我去叫人帮您。”

  小莲快步走出卧室。沈清欢闭上眼,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和身体的不适。门外的走廊并不安静,隐隐传来刻意压低却难掩惊惶的交谈声。

  “……真的撕了?陆总的衬衫?”

  “千真万确!我就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嘶啦’一声,吓死人了!”

  “我的天……从来没见陆总发那么大火,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何止是火,那眼神……啧,简直像要杀人……”

  “可……可陆总不是把她抱回来的吗?还叫了医生守了大半夜……”

  “谁知道啊!这位的心思,谁敢猜?前一刻还抱着,后一刻就……太吓人了!”

  “嘘!小声点!管家过来了!”

  细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沈清欢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撕了?撕了什么?陆承渊的……衬衫?她混沌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布料被强力扯开的模糊感觉……难道……是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不仅昏迷中叫了江雪宁的名字,还……还扯破了陆承渊的衣服?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管家那张刻板严肃、极少显露情绪的脸上,此刻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和谨慎。他身后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佣,推着一张医院用的那种带轮子的移动病床。

  “沈小姐,”管家的声音是惯常的平稳。

  “陆先生吩咐了,您需要静养。我们来送您回房。”他没有提陆承渊的任何情绪,也没有提那件被撕毁的衬衫,但那刻意回避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证明——昨晚发生的事,性质恶劣到连他这位见惯风浪的老管家都必须谨慎对待。

  沈清欢没有力气,也没有资格拒绝。她被两个男佣小心翼翼、动作近乎拘谨地抬上移动床。

  他们甚至不敢让她的身体有丝毫的晃动,仿佛她是一件真正的、随时可能碎裂的易碎品。小莲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柔软的靠枕,随时准备垫在沈清欢身后。

  移动床的轮子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滚动,发出低沉的嗡鸣。走廊很长,奢华而空旷。

  沈清欢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不再是过去那种或鄙夷、或同情、或纯粹看戏的漠然。它们交织着强烈的好奇、深深的惊惧和一种无法理解的困惑。

  她能感觉到路过厨房门口时,里面正在准备早餐的厨娘们瞬间安静下来的死寂。

  能感觉到在楼梯转角处擦拭扶手的女佣,在她们经过时,迅速低下头退到墙边,身体绷得笔直,连呼吸都屏住了。

  甚至能感觉到在二楼露台修剪盆栽的花匠,也停下了手中的剪刀,隔着玻璃,目光复杂地追随着他们这一行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做着自己的事,但所有的注意力,都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着,聚焦在她身上。

  他们不敢说话,不敢靠近,甚至连目光都不敢长时间停留,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窥探。困惑像浓雾一样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害怕,不知道陆沉渊还会用什么手段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