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无声歌X-《废案收藏家》

  没有任何犹豫,洛迦转身,用尽全力朝着部落营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撞开拦路的枝条,踏碎地上的枯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阿苏尔的预言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

  “血泪滴下”、“灾难的开端”!

  当他气喘吁吁、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回营地,冲向那顶最大的帐篷时,一种不祥的死寂笼罩着这里。

  守在门口的战士面带惊恐地朝他行礼。

  洛迦一把掀开皮帘,冲了进去。

  帐篷内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瞬间僵立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篝火依旧在跳动,映照着帐篷内的一切。

  祭祀瘫坐在原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闭着眼睛,手中紧紧攥着一串骨链,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进行某种无望的祷告。

  而其木格,则跌坐在床边,小脸煞白,浑身颤抖,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泪水,她看着床榻的方向,小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

  床榻上,弗丽嘉·斯珑·佩德里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不再空洞,不再麻木。

  她死了。

  那双曾经空洞的美丽眼眸,此刻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安静的阴影。

  然而,就在她的眼角下方,两道已经干涸发暗的、蜿蜒的痕迹,如同丑陋的伤疤,从紧闭的眼帘下一直延伸到鬓角。

  那是血泪。

  阿苏尔预言中的“血泪”,已然滴下。

  她的面容极度痛苦,与那两道触目惊心的血泪痕迹形成了无比诡异、令人心胆俱寒的画面。

  她头上,还戴着其木格精心编织的、那顶有些歪扭的野花花环。

  柔嫩的花朵依旧带着淡淡的色彩,静静地偎依在她金色的发间,仿佛一场无声的、残酷的祭礼。

  帐篷内死寂无声,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其木格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洛迦怔怔地看着床上那具失去了生命的躯体,脑海中回荡着阿苏尔最后的预言:

  “……她将成为……一个族群的先祖,一个灾难的开端。”

  弗丽嘉死了。

  但预言却说,她将成为“先祖”。

  这意味着……

  洛迦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意味着,她的死亡,并非结束。

  而是另一场更加恐怖、更加深邃的黑暗与灾难……

  真正的开端。

  洛迦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向跌坐在地的其木格和仿佛瞬间枯萎的祭祀:“发生了什么?我们离开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其木格像是被吓坏了的小兽,只是拼命地摇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仿佛那声凄厉的哀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语言。

  祭祀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那目光中充满了疲惫与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他看了一眼床上安详却带着血泪痕迹的弗丽嘉,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特勤……我们进来时,她就已经……是这样了。”他艰难地说道,“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没有挣扎……就像……就像她的灵魂终于不堪重负,自行选择了离去,只留下这具躯壳和……那两道血泪。”

  自行离去?灵魂不堪重负?

  洛迦无法接受这个解释。

  阿苏尔的预言言犹在耳,那血泪就是明证!这绝非简单的死亡,这更像是一种……仪式的完成,或者一个诅咒的应验!

  帐篷内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要凝固。

  其木格的抽泣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沉默良久,祭祀挣扎着站起身,他的脊背似乎更佝偻了。他走到弗丽嘉床边,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拂过她那冰凉苍白的额头,口中念诵起古老而晦涩的、为亡者指引归途的祷文。

  然后,他转过身,对洛迦,也像是对帐篷外无形的众人宣布,声音带着部落传统的庄重与肃穆:

  “按照草原的风俗……让风与火,送这位异乡的客人,踏上最后的归途吧。”

  命令传下,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种悲伤而肃穆的忙碌中。

  牧民们在营地中央,那日夜不熄的巨大篝火堆旁,用干燥的松木和香草,搭建起了一个数层高的、金字塔状的木架。

  木架搭建得十分稳固,顶端几乎要与帐篷的最高处齐平。

  弗丽嘉被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属于部落女性的白色亚麻长裙,其木格编织的那个花环依旧戴在她的头上,金色的长发被仔细梳理过,披散在肩头。

  除了眼角那两道无法抹去的暗红血痕,她的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

  她被轻轻地、郑重地安置在了高高的木架顶端,躺在柔软的干草和香草铺垫的“床”上,仿佛一位即将回归天宇的公主。

  所有部落的成员,无论男女老少,都自发地聚集到了木架周围,沉默地站立着。他们的脸上带着对死亡的敬畏,以及对这位命运多舛的异乡女子的怜悯。

  洛迦和其木格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其木格紧紧抓着洛迦的手,小手冰凉,依旧在微微颤抖。

  祭祀身穿最隆重的全套祭服,脸上涂抹着代表沟通天地的油彩,他手持一根枯木手杖,缓步走到木架前。

  他抬起头,望着木架顶端的弗丽嘉,开始了他作为祭祀,为这位外来者进行的最后一次“抚灵”讲话。他的声音苍凉而悠远,在寂静的营地中回荡:

  “陌生的灵魂啊,你来自森林外的世界,带着满身的伤痕与秘密,流落至阿苏尔大人庇护的草原。”

  “我们不知你的名,不知你的过往,不知你为何哭泣着流血泪。”

  “但草原的风接纳了你,部落的帐篷曾为你遮风,我们的草药曾抚慰你的伤痛,孩子的花环曾试图装点你的梦。”

  “此刻,遵循古老的训诫,我们将以纯净的火焰,送你踏上最终的旅程。”

  “愿升腾的火焰,净化你所有的痛苦与不安。”

  “愿呼啸的狂风,带走你一切的牵挂与执念。”

  “愿阿苏尔大人的目光,指引你穿过黑暗,抵达永恒的宁静之所。”

  “尘归尘,土归土……陌生的灵魂,安息吧。”

  话音落下,祭祀将手中的手杖重重顿在地上。

  旁边等候的两名部落战士,将手中燃烧的火把,毅然投入了干燥的木架底部。

  “轰——!”

  火焰瞬间爆燃!

  干燥的松木和富含油脂的香草成为了最好的燃料,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架,发出噼啪的爆响,迅速向上蔓延。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映照着周围每一张沉默而肃穆的脸。

  火光冲天,将永恒黄昏的天空都似乎染上了一抹悲壮的亮色。

  洛迦仰着头,紧紧盯着木架的顶端。

  在跳跃翻腾的火焰中,弗丽嘉那穿着白裙的身影逐渐被炽热的光芒吞没。

  那顶小小的花环在火焰中瞬间焦黑、化作飞灰,而她安详的面容和金发,也最终消失在熊熊烈焰之中。

  火焰越烧越旺,如同一朵在草原中心绽放的、巨大而残酷的彼岸花。

  其木格将脸埋在洛迦的腰间,不敢再看,小声地啜泣着。

  洛迦却依旧站着,任由热浪炙烤着他的面庞。

  他看着那吞噬一切的火焰,脑海中回荡着阿苏尔的预言——“她将成为……一个族群的‘先祖’”。

  火焰能焚尽肉体,但能焚尽那注定的、不祥的命运吗?

  这冲天的火光,究竟是终结,还是……另一个更加黑暗故事的开篇序曲?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