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颜败双雄 谷淬初合-《谋定天下:三国乱世异闻录》

  颜良本就因中伏而心慌意乱,此刻面对两位当世猛将的联手夹攻,更是左支右绌。他奋力架开华雄势大力沉的一刀,震得自己臂膀酸麻,气血翻涌,中门大开之下,再也无法完全避开臧霸那如同毒蛇般刁钻、窥伺已久的一枪——“噗嗤!”枪尖精准地穿透了他金甲侧肋的缝隙,深入数寸!

  “呃啊——!”剧痛钻心!颜良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咆哮,殷红的鲜血瞬间自铠甲裂隙中涌出。他心知今日已绝难讨好,若再恋战,必死无疑!求生的本能与败军的耻辱交织,促使他做出了决断。他猛地一拉缰绳,那匹神骏的照夜玉狮子通晓人意,悲鸣一声,人立而起,竟以庞大的马身主动迎向了华雄紧随而来的又一记雷霆劈砍!

  “华将军小心!”臧霸看得分明,急声喝道。

  “噗——!”血光迸现!战马惨嘶一声,沉重的刀锋几乎将马首劈开,温热的马血喷溅了华雄一身。照夜玉狮子庞大的尸体轰然倒地,也暂时阻断了华雄追击的路线,溅起的尘土混合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华将军!穷寇莫追,当心冷箭!”臧霸见颜良借势滚落马下,虽狼狈不堪,却暂时脱离了华雄的致命攻击范围,立刻高声提醒。同时,他手中长枪如灵蛇出洞,疾速振颤,瞬间格开两名拼死上前救援主将的颜良亲兵,枪尖划过一道寒芒,又将另一名试图偷袭的敌骑刺于马下。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战场,时刻关注着颜良的动向以及可能存在的埋伏。

  正是这片刻的阻滞,给了颜良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他虽失了心爱的战马,且肋下血流如注,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但河北名将的悍勇之气未失。他挥舞着凤嘴刀,刀光闪烁,逼退了几名试图上前擒拿立功的梁山士卒,声音因痛苦和愤怒而嘶哑,厉声吼道:“亲卫队!结阵!向我靠拢!河北儿郎,宁死不降!”

  那些残余的、最忠勇的数十名河北精骑,眼见主将重伤落马,一个个如同疯虎般不顾一切地冲杀过来,用血肉之躯组成了一道最后的屏障,死死护住颜良。他们深知,若颜良死于此地,即便他们能侥幸突围,回到河北也难逃袁绍的严酷军法,更无颜见家乡父老。这种源于绝望的爆发,竟让这群残兵爆发出骇人的战力,一时间竟压制住了梁山军的阵脚。

  “掩护将军!撤!”一名忠心耿耿的副将嘶声喊道。他冲到颜良身边,不由分说,奋力将受伤的主将推上自己的马背,反手一拍马臀,随即转身,率领仅存的数十名死士,发出一阵决绝的呐喊,发起了一次有去无回的反冲锋,试图用生命为代价,在梁山军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上,撕开一个通往谷口的缺口!

  华雄与臧霸虽武艺高强,奋力砍杀,连斩数名冲在前面的敌将,但这股河北军士败退求生的意志惊人地顽强,加之“一线天”谷地狭窄,梁山军人马虽众,却无法完全展开,阵型厚重而略显臃肿,竟被这股决死的精锐硬生生冲开了一个短暂的缺口!

  颜良伏在陌生的马背上,面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滑落。他强忍着剧痛,回头死死盯了华雄与臧霸一眼,那目光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滔天的怒意以及今日惨败的深深不甘。他咬着牙,将这份前所未有的耻辱深深烙印在心,一言不发,在亲卫们用生命换来的短暂空隙中,朝着谷外光线稍亮处溃围而出,身影踉跄而仓皇。

  “追!绝不能放走了颜良!”华雄杀得性起,胸中那口被颜良嘲讽、又历经苦战的恶气尚未完全吐出,眼见仇敌要逃,如何肯依?他提刀便要率领身边亲兵追击。

  “华将军!且慢!”这一次,臧霸却主动策马上前,拦在了他的马前。他气息微喘,铠甲上沾染了不少血污,枪尖犹自滴着血,但一双眼睛却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与沉着,甚至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历经血火后的锐利。“将军令我等在此伏击,旨在歼敌主力,挫敌锐气。如今颜良虽侥幸逃脱,然其带来的五千河北精骑已然十不存一,溃不成军,我军缴获军械、战马无数,此战已获全胜!目的已然达到!”

  他见华雄眉头紧锁,显然不甘,便继续沉声分析,声音清晰地传入周围将士耳中:“颜良虽伤,其残部犹作困兽之斗。此时若穷追入开阔地带,我军激战良久,人困马乏,队形亦散。万一敌军在谷外尚有接应,或于险要处设下第二道埋伏,我军贸然追击,恐遭反噬,得不偿失。‘归师勿掩,穷寇勿追’,古之明训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的峡谷,以及那些虽然获胜但也同样疲惫、带伤的梁山将士,语气转为凝重:“况且……当务之急,是迅速整顿兵马,肃清谷内残敌,救治伤员,清理战场。此战之胜,乃全军将士用命之功,需尽快稳定局势,论功行赏,以安军心。为一个重伤逃遁的颜良而冒险,非智者所为。”

  华雄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看着颜良消失在谷口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这位浑身浴血、目光沉毅坚定、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新同僚。臧霸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因杀戮而沸腾的狂热,让理智逐渐回归。他不得不承认,臧霸所言在理。此战他们已圆满完成了谢虎交代的任务,更是意外地……验证了彼此在战场上是能够相互依靠、互补短长的。

  他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重重哼了一声,将饱饮鲜血的大刀往地上一顿,溅起几点血泥,终究没有再坚持追击,而是转头对着左右尚未从激战中完全回过神来的将领和士卒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臧将军的话吗?清理战场!收缴军械铠仗!轻伤的扶重伤的,还能喘气的都给老子动起来!把这些河北佬的旗号都给拔了!一个活的俘虏都不能放跑!”

  这道命令,无形中认可并执行了臧霸的建议。传令兵立刻飞奔而去,高声传达着两位将军的联合指令。原本有些混乱的战场,开始变得有序起来,士兵们开始分工合作,收缴战利品,看管俘虏,救助同伴。

  华雄与臧霸并肩立于尸山血海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夕阳的余晖透过“一线天”的狭窄缝隙,投射下来,将整个山谷染成一种凄艳的橘红色,也照亮了他们二人脸上、铠甲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他们望着脚下这片惨烈的战场,望着那些开始忙碌的士兵,虽然彼此之间依旧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尴尬与过往争执的痕迹,但那道横亘在彼此之间、名为“出身”与“偏见”的坚冰,已在共同流淌的鲜血、并肩搏杀的默契以及此刻对大局的共同认知中,被撞击出了清晰的、难以忽视的裂痕。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斩获无数,俘虏近千,只走脱了一个身受重伤、颜面扫地的敌方主将。这个结果,对于远在梁山运筹帷幄的谢虎而言,或许比阵斩颜良更为理想——它既重创了袁绍的精锐前锋,狠狠打击了其嚣张气焰,展示了梁山军的肌肉与智谋,又不过度刺激那位雄踞北方的霸主,为其可能的反应留下了回旋与缓冲的余地。更重要的是,它成功地将他麾下这两把最为桀骜、相互排斥的利刃,置于熔炉之中,进行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以生死为代价的磨合。锋芒虽未完全相融,却已找到了共同挥动的节奏。

  而另一边,败退回河北的颜良,他带走的不仅仅是肋下那道需要长时间将养的枪伤,更是前所未有的惨败记录和刻骨铭心的耻辱。这份仇恨与失败的消息,一旦传回邺城,必将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袁绍集团内部激起千层浪,也必将引来更加凶猛、更加酷烈的报复。北方的天空,因此而阴云密布,更大的风暴,正在瓦岗之外酝酿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