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残局与新忧-《莽穿新朝》

  未央宫前的血迹尚未完全冲刷干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气与焚香残留的味道混合,形成一种奇异而肃穆的氛围。王莽端坐于宣室殿内,这里暂时成了他处理紧急政务的场所。御座旁摆放着刚从灞林据点取回的传国玉玺和斩蛇剑,玉玺温润,宝剑沉寂,仿佛也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

  阿远和蒋涣肃立在下首,汇报着宫变之后的清理情况。

  “陛下,王邑及其核心党羽甄邯、王寻等十七人已打入诏狱,由仇恽亲自看守,绝无疏漏。”蒋涣声音沉稳,带着军人特有的干练,“宫禁已全面接管,各处岗哨皆换上了可靠之人。王邑安插的眼线、心腹共计一百三十余人,或擒或杀,宫内隐患已基本肃清。”

  王莽微微颔首,目光看向阿远。

  阿远连忙道:“陛下,刘先生和留守的兄弟都已安全接回,安排在偏殿静养。太医看过了,刘先生仍是昏迷,但脉象比在林中时强健了些许,许是宫中药物精良之故。几位重伤的兄弟也用了药,情况稳定。”

  听到刘秀和龙雀卫无恙,王莽心中稍安。这些都是随他出生入死的班底,折损任何一个都令他心痛。

  “京城情况如何?”王莽更关心大局稳定。

  蒋涣接过话头:“回陛下,仇恽大人已张贴安民告示,并派兵巡守各主要街巷,目前城中秩序尚可,百姓虽有议论,但未见大的骚动。只是……朝中官员,人心浮动,尤其是与王邑过往甚密者,皆惶惶不可终日。”

  王莽冷笑一声:“惶惶不可终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传朕旨意,明日卯时,大朝会!凡在京六百石以上官员,必须到场!朕要亲自看看,这满朝朱紫,还有几分忠心!”

  “遵旨!”蒋涣和阿远齐声应道。

  命令下达,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王莽揉了揉眉心,连续的精神紧绷和体力透支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但他强撑着,目光落在御案上堆积的、由王邑“监国”期间处理的奏疏上。

  他随手拿起几本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其中多是些歌功颂德、报喜不报忧的废话,或是关于那场“祈福法会”的筹备事宜,对于北疆战事、各地民情、国库收支等紧要政务,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刻意回避。

  “好一个‘安汉公’!朕不在,他便是如此‘安’的汉室天下!”王莽将奏疏重重摔在案上,怒气上涌。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掌握真实情况,稳住朝局,恢复国家机器的运转。

  “阿远,”他沉吟片刻,“你持朕手谕,去一趟尚书台,将王邑监国这数月以来,所有关于军政、财政、民情的原始奏报、文书,全部封存,即刻送来!朕要亲自查阅!”

  “是!”阿远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王莽又看向蒋涣:“蒋卿,长安防务,朕就交给你和仇恽了。非常时期,务必确保京城万无一失。另外,派人密切关注各地动向,尤其是各郡国、边镇的反应,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臣,万死不辞!”蒋涣单膝跪地,郑重领命。

  安排完这些,王莽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他挥了挥手,示意蒋涣也先退下。

  偌大的宣室殿内,只剩下他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靠在御座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思绪纷飞。

  王邑的叛乱虽然平息,但留下的烂摊子太大了。朝堂需要清洗和重整,北疆的战事需要了解最新情况,云中城如今怎样?各地的潜在反对势力是否会趁机而起?“黄天”的残余又隐藏在何处?还有那个昏迷不醒、身负惊天秘密的刘秀……

  千头万绪,如同一团乱麻。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身体和精神,也几乎到了极限。地底爆炸的冲击,连日的奔逃和搏杀,以及刚才在广场上那番心力交瘁的表演与震慑,都极大地消耗了他。

  他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着手边的斩蛇剑。剑身冰凉,沉寂无声。他又看向那方传国玉玺,在夕阳下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泽。

  这两样东西,是皇权的象征,也似乎与这个时代更深层的秘密相连。观测者觊觎它们,“黄天”想用它们作为祭品,刘秀的能力似乎也与某些超自然力量相关……

  他拿起玉玺,入手温润,但仔细感应,似乎在那温润之下,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星光之门后气息相似的悸动。

  难道……玉玺也受到了那扇门的影响?或者说,它本身就蕴含着某种超越凡俗的力量?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凛。若真如此,那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就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就在他沉思之际,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内侍小心翼翼的通传:“陛下,太师孔光、大司徒马宫等几位老臣,在外求见。”

  王莽收敛心神,坐直身体:“宣。”

  片刻后,孔光、马宫等三四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臣,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老臣参见陛下!陛下安然回銮,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孔光声音激动,带着哽咽。

  “众卿平身。”王莽语气缓和了些,“非常之时,不必多礼。朕离京期间,辛苦众卿了。”

  几位老臣连道不敢。孔光上前一步,忧心忡忡道:“陛下,王邑虽已伏法,然其党羽遍布朝野,牵连甚广。老臣恐操之过急,引发朝局动荡啊。”

  马宫也附和道:“是啊,陛下。且北疆战事未平,各地郡国态度不明,国库……据老臣所知,亦不甚充裕。当此内外交困之际,宜稳字当头啊。”

  王莽看着这些老臣,知道他们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道。清洗是必须的,但不能一刀切,引起整个官僚系统的恐慌和反弹。他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是尽快恢复统治秩序。

  “众卿所言,朕已知晓。”王莽沉声道,“王邑谋逆,罪在不赦,然朕亦非滥杀之人。明日朝会,朕自有分寸。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恢复政务。众卿皆国之柱石,还望鼎力相助,与朕共渡难关。”

  他这番表态,既显示了肃清逆党的决心,又表明了维稳的态度,让几位老臣稍稍安心,连忙表态愿效犬马之劳。

  又商议了一些明日朝会的细节和当前急需处理的政务,几位老臣才告退离去。

  殿内再次恢复安静。王莽感到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但他还是强打精神,拿起阿远刚刚送来的一摞尚书台密封的文书。

  他必须尽快了解真实情况,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

  翻开第一份,是关于北疆军情的奏报,日期是他离开云中城后不久。上面写着“……云中城虽损毁严重,然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已击退联军,敌军溃退百里,北疆暂安……”

  王莽稍稍松了口气,云中城保住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奏报中也提到伤亡惨重,急需兵员、粮草、军械补充。

  他又翻开关于国库的文书,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紧紧锁住。王邑监国期间,为了筹办那场劳民伤财的法会和笼络党羽,耗费巨大,加上北疆战事开销,国库几乎已经见底!

  各地郡国的奏报也是问题重重,水旱灾害、流民失所、豪强兼并……积弊丛生。

  王莽越看心情越沉重。他这个皇帝,接手的是一个内外交困、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他放下文书,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和远处宫阙连绵的剪影。

  挑战,前所未有的挑战。

  但他眼中却没有丝毫退缩。穿越而来,历经生死,好不容易夺回权位,他绝不会被这些困难吓倒。

  知识就是力量。他脑中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和管理经验,或许正是破解当前困局的关键。

  改革,必须深化改革!但不能再像历史上王莽那样急于求成、脱离实际。他要结合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循序渐进,用更巧妙的方式,推行他的“新政2.0”版。

  经济、军事、吏治、民生……方方面面都需要梳理和整顿。

  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黄天”……他们绝不会因为一个观测者的死亡而放弃。那个能“拨动星轨”的组织,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王莽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

  他回到御案前,铺开绢帛,拿起毛笔。虽然用起来依旧不顺手,但他已经开始适应。

  他要起草一份纲领性的诏书,一份旨在安定人心、阐明新政、凝聚力量的诏书。同时,也要开始着手布置,暗中调查“黄天”的踪迹。

  夜渐渐深了,宣室殿内的灯火一直亮着。

  王莽伏案疾书,时而沉思,时而挥毫。倦意一阵阵袭来,却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驱散。

  他知道,从他重新坐上这个位置开始,就注定无法安眠。

  帝国的巨轮已然偏航,他要做的,不仅是将其扳回正轨,更要为其装上新的风帆,驶向一个未知的、或许充满风浪,但也可能波澜壮阔的未来。

  而在那深宫的偏殿之中,昏迷的刘秀,指尖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在睡梦中,依旧感应着那纷乱而充满“可能”的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