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炊事兵的愤怒-《大明洪武,从洗刀辽河到饮马瀚海》

  明军新筑的前沿营垒。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焦躁,并非来自对敌的恐惧,

  而是源自一口口架在篝火上的行军大锅。

  “他娘的!这破地!

  老子煮了半辈子的饭,头回见这么邪性的事!”

  一个满脸风霜的老火头军,把瓢狠狠砸在锅里,

  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铁锅里白汽蒸腾,水滚得咕嘟咕嘟直冒泡,

  可捞起锅底的米粒,凑到嘴边一咬——硬心!生脆!

  火头军的副手把一颗没熟透的米粒啐在地上,满脸晦气:

  “王头儿,这哪是邪性?

  是这地方老天爷不赏饭!

  水看着滚得凶,可压根烫不熟东西!”

  “三天了!顿顿夹生饭!

  兄弟们肚子里没个热乎食,这仗还怎么打?”

  王头儿气得用瓢敲锅沿,

  引得不远处正在领饭的几个士兵侧目,脸上同样带着疲惫和烦躁。

  “王头儿,省着点吧,锅快被你敲漏了!”

  “漏了才好!换口锅说不定能煮熟!”

  “做梦吧!这鬼地方,除非你能把天上的太阳塞锅底下煮!”

  抱怨声在伙夫营此起彼伏。

  米煮不熟,面糊糊蒸出来也总带着夹生。

  高原之上,气压大减,水的沸点也随之大幅降低,

  普通的锅具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温度和压力将谷物淀粉完全糊化。

  ......

  中军大帐。

  气氛同样凝重。

  朱标看着案上几碗明显带夹生的米饭,

  眉头紧锁:“徐帅,各处营盘皆报,米面难熟。

  军需官言此乃高原之故,非人力可抗。

  长此以往,将士们体力必衰,非战斗减员恐增。

  可有应对之策?”

  徐达捏起几颗半硬的米粒,脸色铁青:

  “老夫征战半生,塞北草原、滇南瘴林皆去过,

  不想竟被这吃饭的问题卡在吐蕃!

  高原之地,果然诡异莫测!”

  他看向沉默不语的李祺,“祺儿,你素来多有奇思,此事……”

  李祺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碗夹生饭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像是在与某种久远的记忆搏斗。

  前世便捷的高压锅、压力阀、安全提示……那些画面如同老电影般在他脑海中闪现翻滚。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大将军,殿下!此症结,在于锅!”

  “锅?”

  朱棣凑过来,一脸不解,

  “这锅有什么问题?铁打的,挺厚实啊!”

  “锅没问题,是锅里的水‘气力不足’!”

  李祺迅速组织语言,

  “平原之地,气足水盛,水沸则米烂。

  此地气薄水弱,水虽沸,

  然‘火气’不够,米故不烂!

  欲破此局,需‘锁气增压’!

  造一口能憋足‘气力’的密封锅!

  令锅中之水,虽在高原,

  其沸腾之猛、温度之高,亦堪比平原!”

  他语速加快,走到旁边的案前,

  随手扯过一张行军纸笺,用笔飞速勾勒起来。

  纸上寥寥数笔,画出一个敦实浑圆的铁釜轮廓,

  顶上加了个厚实圆隆的盖子,

  盖子边缘有类似木匠榫卯的凸起结构,

  更在盖子顶端画了两个孔洞,

  一个引出管子悬吊着什么,

  一个则标注了“锡铅之栓”。

  “此为何物?”

  徐达看着这奇怪的图画,眉头紧锁。

  “此乃‘泄气保命栓’!”

  “荒……荒谬!”

  一个跟随大军的随军老匠人不知何时被叫了进来,

  伸头看到图纸,立刻嗤之以鼻,

  “李世子!这……这锅盖得如此严实,水滚起来,里面的气不把锅给炸了?

  我等铁匠,从未听闻此等造物!

  这…这不是造锅,这是造炸雷啊!

  老朽打铁三十年,不敢接这等能要人命的活儿!”

  老匠人的质疑像冷水,让帐内刚刚升起的一点希冀瞬间凉了半截。

  李祺并未动怒,他看向老匠人,耐心解释道:

  “老师傅勿忧。

  锅内气压过大,自有机关疏导。

  此泄气管上的悬石,便是调节阀!

  气压顶起悬石,蒸汽喷出,压力便泄。

  而此锡铅之栓,更为保命机关!

  锡铅低熔,

  若气过盛、火过旺、悬石被卡死不泄,

  锡铅受热熔融,先从此孔泄出大量蒸汽,

  如同警号,警告撤火!

  若强行使用,炉毁锅裂乃咎由自取!

  关键在于精工锻造、气密无缝、机关可靠!

  非不能为,需匠心巧手耳!”

  老匠人看着图纸上那个简单却蕴含奇巧的悬石杠杆和标注的锡铅栓,

  眼中惊疑不定,反复喃喃:

  “悬石自泄…锡铅自熔…这…这法子…”

  他粗糙的手指在图纸的泄气管位置摩挲,

  “道理…倒是像那么回事……可这活儿,精细!

  太精细了!

  稍有不慎…”

  “老师傅,此乃十万大军口粮所系,亦关乎边境长远!”

  “眼下大军还需挺进,远水难救近火。

  我有三法,可暂解燃眉之急!”

  他转向徐达和朱标:

  “其一:多层蒸笼之法。

  改单一蒸屉为多层叠加,层间严丝合缝。

  水汽只由底下一口锅生发,却可层层向上蒸腾,反复利用。

  此法虽亦受沸点限制,

  但蒸汽循环利用率更高,面食、蒸菜可稍为熟软。”

  “其二:砂锅文火焖炖法。

  选厚壁砂锅,米、豆、肉块冷水下锅,

  小火慢煨,加盖密封,不以沸腾猛烈为熟,

  而以久煨烂软为度。

  此法耗时虽久,然火力需求稳定,或可得软烂之食。”

  “其三:建高原窑炉烤制。

  模仿西域馕坑、中原面包窑之理,

  以泥砖垒砌密封性强的土窑。

  窑内升温可达数百上千,远超沸水温度。

  可将饼、馕、乃至处理过的肉块入窑烘烤,快速烤熟烤香!”

  “妙!”

  徐达眼睛一亮,

  “三层蒸!砂锅焖!建窑烤!

  这三法,皆因地制宜,立竿见影!

  尤其这厚陶罐、泥砖窑,就地取材即可!”

  朱标也点头:“祺弟思虑周全,眼前困境可解!”

  “然!”

  李祺话锋一转,指向那份被老匠人质疑的“炸雷锅”图纸,

  “此‘密封增压釜’,才是根治高原断炊之利器!

  关乎我大明日后能否长久戍边,控扼高原!”

  他郑重地对老匠人行了一礼:

  “老师傅,适才所言,句句肺腑!

  此物虽险,然用之得法,存乎一心!

  非神物,乃巧器!

  烦请您老,或您信得过、手艺精湛、心思沉稳之人,

  携此图纸与制造要诀,星夜兼程,八百里加急,回应天府!

  将此图、此理,交予工部大匠,集应天巧匠合力攻关!

  请务必将其中厉害,尤其是安全机栝之理,反复阐明!

  此重任,关乎国计民生,拜托了!”

  那老匠人看着李祺诚挚的目光,

  又看看那凝聚了奇思、也标注了保命机关的图纸,

  心中那份畏难与抵触渐渐被一股匠人的热血所取代。

  他一咬牙,抱拳道:

  “世子高义!

  老朽张铁锤,愿保此图此诀,星夜奔回应天!

  定将此理说明白!

  若有负所托,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