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枕中之毒-《大明洪武,从洗刀辽河到饮马瀚海》

  坤宁宫依旧是那座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宫。

  毛骧如暗夜的猎豹,动作迅疾而无声。

  当那个被皇后枕了两年多的“安神枕”被秘密带入一个临时清空的、重兵把守的偏殿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殿内光线晦暗,唯有一盏孤灯摇曳。

  张三丰、张宇初并肩而立,神情凝重。

  几名由毛骧亲自挑选、对皇家绝对忠诚、精于辨毒和药物反应的锦衣卫老手,屏息凝神地侍立一旁。

  毛骧小心翼翼地拆开那锦缎枕套,手指捻起内里填充的、散发着混合草药气味的填充物,分门别类地放在油纸上。

  张三丰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几缕掺杂在寻常安神草药中、颜色略深、形态更为纤细的草丝上。

  他伸出手指,拈起一丝,置于鼻尖轻轻一嗅,随即闭上双眼,指尖揉搓,细细感受着那一丝微弱、阴寒的毒性气机。

  “师兄……”

  张宇初低呼一声,手中已经翻开了一部同样泛黄的《百毒秘鉴》,手指点着其中一行字迹模糊的记载,

  “枯心草!无色无味,或混杂于安神香料之中,遇热或遇人体温,缓慢挥散毒性,初时无害,反有宁神假象。

  然若长期接触,尤其与特定温补之药混合,可蚀心脉,伤肝脾,其症如衰!

  书中描述……与皇后脉象之‘枯败’完全契合!”

  “枯心草……”

  张三丰睁开眼,眼中寒光如刀,捻着那细若游丝的毒草,

  “好个滴水穿石、杀人无形的法子!”

  他看向毛骧,声音冰寒彻骨,“指挥使大人,此物源头何在?皇后枕此物多久了?”

  毛骧立刻回道:“真人,此枕为太常寺卿吕本之嫡女吕氏,于两年前入宫学习礼仪之时,亲手缝制进献皇后娘娘。

  娘娘感其孝心,加之此枕确有宁神之效,便一直枕用……至今已两年有余。”

  “吕本……吕氏!”

  张三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两年余!

  这正是“牵机”之毒潜移默化深入骨髓所需的时间!

  然而,事情还远未结束。

  毛骧的声音带着一丝更深沉的凝重,他转向太子朱标,深深一揖:

  “太子殿下!臣……另有所查!东宫詹事府造册录档显示,吕氏当日……亦曾向太子妃常娘娘处,献上一枚名为‘七宝累丝安神香囊’!”

  “什么?!”

  一直紧握拳头,强压着怒气站在一旁的朱标,听到此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常姐姐?她也……”

  朱元璋本已因为皇后被下毒而怒火攻心,此时再闻儿媳常氏亦被牵连,如同一桶滚油浇在了熊熊烈火上!

  他“霍”地一下从龙椅上站起,双目瞬间赤红如血,狂暴的帝王威压如同狂风般席卷整个偏殿!

  “香囊?常氏拿了?”

  朱元璋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字字滴血!

  常氏!那是他和马皇后看着长大的孩子,和朱标青梅竹马,是他朱家早已认定的儿媳妇,是未来的国母!

  竟也成了歹人的目标?

  “那香囊呢?常氏可有佩戴?!”

  朱标心中绞痛,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回……回父皇!

  那香囊,吕氏送予常姐姐时,言是闺中巧思,内有安神异香……常姐姐感念其意,

  又因那是女儿家精巧之物,故…故时常置于枕侧把玩嗅闻……但……”

  他猛地想起什么,带着一丝最后的侥幸,

  “但常姐姐近一两年忙于协理内务、学习东宫典仪,贴身佩戴的时日应当不多……”

  “不多?便是不多也足以致命!”

  朱元璋须发皆张,

  “查!毛骧!立刻!马上!

  把那香囊给咱找出来!

  张真人,验!

  常氏若有半点损伤,朕……”

  他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那个结果他不敢去想,更承受不起!

  一种刻骨的悔恨与暴怒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撕裂!

  “陛下有旨,臣万死不辞!”

  毛骧声音斩钉截铁,人已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偏殿。

  东宫,气氛同样压抑得令人窒息。

  太子妃常氏听闻皇后病重,本就心焦如焚。

  当毛骧带着皇帝的旨意,面如寒霜地前来询问两年前吕氏所赠香囊时,

  她瞬间花容失色,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她从妆奁最深处取出那枚用七色丝线累丝缠枝莲纹、缀着珍珠流苏、极其精美华贵的香囊,

  交到毛骧手中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大人……这香囊……可是有何不妥?”

  常氏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与希冀。

  毛骧没有回答,只是深深一揖,

  动作更快地将香囊带回那个充斥着肃杀气息的偏殿。

  同样的流程,更快的速度。

  拆开香囊精致的底衬,倾倒出里面早已被常氏把玩掉大半的填充香料,

  很快,几缕与皇后枕中一模一样的“枯心草”丝被精准地挑拣出来!

  分量虽然不如皇后枕中多,但同样让人触目惊心!

  “此毒……遇热便缓释……”

  张三丰捻着那细若毫毛的毒草,感受着其上沾染的、属于太子妃的温润气息,

  眼神中的冰寒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置于枕侧?把玩?纵是不贴身佩戴,日夜置于居所……其毒亦可悄然渗入肌理!

  尤其此物小巧,更易吸入……”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宇初,

  “师弟,立刻为太子妃诊脉!不惜代价!”

  张宇初脸色煞白,转身就走。

  太子朱标再也无法维持镇定,眼眶瞬间红了,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幸得旁边的朱棣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整个偏殿死寂一片,唯有朱元璋粗重如风匣的喘息声。

  他高大的身躯站立着,如同一座压抑到极致、即将喷发的火山。

  脸上再无半分帝王的威严,

  只剩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无尽怒火、刻骨悲痛以及狂暴戾气!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油纸上分拣出来的两份“枯心草”,那是妻子被暗算了两年多的血证!

  是儿媳被无声戕害的见证!

  “吕本!吕氏!狗胆包天!”

  一声压抑了许久、终于无法控制的咆哮,在殿内轰然炸开!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扭曲着,额头青筋暴突,狰狞如凶神降世!

  “给朕查!彻查!诛九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崩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朕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泼天的胆子!

  胆敢对朕的皇后,对朕的太子妃下此毒手?

  他们是要断我大明的根基!是在掘朕的祖坟!!”

  他想起了刚刚入睡的妻子在病榻上苍白的面容,

  想起了曾经拉着常氏的手笑语晏晏的模样,

  胸口的痛楚和杀意像钢针般反复穿刺!

  他一脚狠狠踹翻了旁边巨大的铜鹤宫灯,沉重的铜器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毛骧!”

  “臣在!”毛骧单膝跪地,声音冷硬如冰刃。

  “朕命你!锦衣卫倾巢而出!”

  “即刻锁拿吕本、其嫡女吕氏及阖府上下!

  胆敢抵抗者,格杀勿论!

  彻查吕府上下所有过往!

  凡与其有银钱往来、人情勾连者,一概深究!

  给朕撬开他们的嘴!

  找出这些‘枯心草’的来源!

  找出同党!

  找出幕后主使!

  朕……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朕要用他们的血……给皇后和常氏……一个交代!”

  紫金山。

  李祺并不知道此刻宫中的惊天剧变。

  夜色下的紫金山格外寂静,唯有山风掠过松林的阵阵涛声,以及远处长江若有若无的流淌声。

  他盘膝坐在一块临崖的巨岩之上,周身没一种奇异的宁静。

  他的呼吸悠长而深邃,似乎与天地间的气流融为一体。

  随着体内那一丝被张三丰强行梳理出的太极阴阳气机流转,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四肢百骸中潜伏的那股燥热霸烈的力量,

  如同被无形的堤坝束缚的洪流,安静却又蕴含着撼山动地的力量。

  “阳火……坤宁……”

  他在心中默念着张三丰的话。

  “唔!”

  李祺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他没有退缩,意识死死锁定着那条流转的阴阳气线,

  努力将其引导至该处,如同以水灭火。

  一遍、两遍……十遍……一百遍……

  每一次引导,都带来一阵或轻或重的痛苦,

  但每一次,那处灼热的痛点似乎就被抚平一分,驯服一分,

  体内那份霸王血气的躁动,也随之微弱一丝。

  尽管只是杯水车薪般的微弱,却让他看到了希望的道路!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又被山风吹干,留下白色的盐渍。

  月已西沉,东方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李祺长长地吐出一口灼热的白气,缓缓睁开了眼。

  虽然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更加坚定执着的光芒。

  “时间……不多了……”他低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