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忠诚、人心-《钢铁之巢:白狐纪年》

  长期封闭环境与高压警戒酿造的苦酒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找到宣泄的裂口,这裂口,往往始于最微小的不满,最终却可能动摇忠诚的基石。

  地点是L1驻防层一个相对偏僻的士兵休息室,时间是轮岗后的深夜。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伏特加的浓烈气味和一股压抑的愤懑。

  伊戈尔·谢尔盖伊维奇·彼得连科,一个在d6服役了十八年的老兵,肩膀宽阔,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皱纹和一道在L0层防御战中留下的浅浅疤痕,正用力将空酒瓶顿在金属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曾是L0层一名出色的重机枪副射手,操作KpVt时如抚摸爱人的脊背般熟练。

  但在新一轮的内部安全审查和岗位适配评估中,他因“对新安全条例理解僵化,与部分新晋人员沟通存在潜在风险”为由,被调离了一线防御岗位,转到了L3能源层的设备监控岗。

  对于一个习惯了枪炮轰鸣、将守卫最前线视为荣耀的老兵而言,这无异于一种贬斥和羞辱。

  “他们懂什么?!”

  彼得连科的声音因酒精和激动而沙哑,周围几个同样心情郁结的老兵是他的听众。

  “我们在L0层用血守住大门的时候,那些坐在终端后面的小子还在玩泥巴!现在倒好,一套见鬼的条例,一个‘潜在风险’,就把我像丢垃圾一样丢开了!”

  他猛灌了一口酒,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还有她......哼,说什么改善生活,建图书馆?有什么用?!她是战神,是活着的传奇,这没错!但她知道我们这些普通人需要什么吗?我们需要的是信任!是把后背交给战友的信任,不是他妈的无处不在的监控和报告!”

  “她就像......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冷酷,独裁!根本不近人情!”

  尖锐的词语在封闭的休息室里激起了周围老兵们压抑已久的共鸣。低沉的附和声、抱怨声开始响起,小小的休息室里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情绪。

  这并非叛乱,而是源于失落、误解和长期压力的情绪溃堤。

  消息很快通过无处不在的监控和新安全条例要求的“异常行为报告”机制,传到了内部安全部门。

  值班军官如临大敌,立刻派遣一队安全士兵前往休息室,以“散布动摇军心言论、诋毁最高指挥官”的罪名,逮捕了醉醺醺的彼得连科,并控制了在场其他人。

  第二天清晨,这份报告连同事件记录,被摆在了白狐的主控台上。

  安全主管奥列格站在一旁,语气严厉,“指挥官,彼得连科士官长行为严重违纪,影响恶劣。根据战时纪律条例第七章第三条,建议送交军事法庭,从严惩处,以儆效尤。”

  白狐看着报告上那几个刺眼的词,狐耳向后抿了一下,显示她并非无动于衷。

  她想起了心理学报告上的数据,想起了巡视时那些复杂的眼神,也想起了图书馆里那些年轻技术员放松的神情。

  “带他来这里。”白狐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沉寂。

  奥列格愣了一下,“指挥官?您是说......带彼得连科来主控室?”

  “是的,现在。”白狐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久后,两名安全士兵押解着酒已醒了大半、脸色惨白、眼神中混合着恐惧的彼得连科,走进了主控室。这是他服役多年来,第一次踏入这座设施的心脏地带,却是以戴罪之身。

  白狐挥手让安全士兵退到门外。主控室内只剩下她和彼得连科。

  彼得连科不敢抬头看白狐,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沾着灰尘的靴尖,等待着雷霆之怒和最终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

  “伊戈尔·谢尔盖伊维奇·彼得连科。”白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平静,却不如贯常的冰冷,“抬起头。”

  彼得连科身体一颤,艰难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钴蓝色眼眸。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仿佛能看穿他灵魂的审视。

  “档案记录,你在d6服役十八年零四个月。”

  白狐的目光扫过旁边调出的虚拟档案,“参与过大大小小七次内部平叛和两次外部防御作战。在上一次的防御战中,你在正副射手均阵亡的情况下,独自操作重机枪击毁敌方轻型装甲车一辆,毙敌十九名,直至弹药耗尽。为此,你获得了一枚‘英勇’奖章,以及左颊这道疤痕。”

  她如同诵读一份客观报告,将彼得连科几乎遗忘的功绩和牺牲娓娓道来。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彼得连科的心上。他的眼眶开始发热,嘴唇哆嗦着。

  “告诉我,伊戈尔·谢尔盖伊维奇,”白狐注视着他,狐耳微微前倾,“一个愿意为d6流血的士兵,为什么会认为它的指挥官‘独裁’和‘不近人情’?”

  彼得连科崩溃了,他不再是那个满腹牢骚的老兵,而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语无伦次地开始倾诉。

  他说起自己对L0层防御岗位的热爱,说起失去战友的痛苦,说起对新岗位的无所适从和被视为“风险”的屈辱,说起对那套仿佛不信任任何人的安全条例的困惑与不满......

  他说了很多,很多,将积压在心底的苦闷、迷茫和那点可怜的自尊,全都倒了出来。

  白狐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偶尔在他情绪激动时示意他可以继续。她的姿态更像是一位倾听下属抱怨的长官,而非彼得联科预想中那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直到彼得连科说完,无力地垂下头,等待着最终的命运。

  主控室内再次陷入沉默。过了许久,白狐才缓缓开口。

  “d6的生存,依赖于钢铁的纪律和绝对的警惕,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但......d6的强大,更依赖于像你一样,愿意为她付出忠诚和鲜血的每一个人。”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彼得连科花白的鬓角和老茧遍布的双手。

  “忠诚,并不总是意味着毫无怨言地站在最前线。有时候,它意味着在新的岗位上,用你的经验和坚韧,去守护同样重要的东西。”

  她的话锋一转,“L4智库层,深层档案馆,那里存放着d6自建立以来所有的历史记录、技术图纸,甚至是阵亡将士的遗物。那里需要可靠的人去整理、守护,确保我们的记忆和传承不会丢失。那里,同样是d6的心脏。”

  彼得连科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调令,伊戈尔·谢尔盖伊维奇·彼得连科士官长,即日起,调任L4智库层,深层档案馆,担任副档案管理员,负责第七区,即历史文献区的整理与安保工作。”

  白狐下达了命令,“d6需要每一份忠诚,伊戈尔·谢尔盖伊维奇,即使它暂时被迷茫遮蔽。”

  没有惩罚,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一句重话。有的,是理解,是倾听,以及一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带着尊重的新任命。

  彼得连科呆立原地,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沿着他粗糙的脸颊滑落。他挺直胸膛,用尽全身力气,敬了一个此生最标准的军礼,喉咙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彼得连科被安全士兵带走后,他事件的处理结果如同涟漪般迅速在d6内部传开。原本因此事而愈发紧张、观望的气氛,陡然一松。

  那些心怀不满的人沉默了,那些感到压抑的人看到了不一样的希望。他们意识到,那位看似冰冷如机器的最高指挥官,并非毫无人情。

  她的铁腕之下,包裹着对忠诚者最深沉的珍视。裂痕,并未扩大,反而在一种更复杂、更人性化的处理方式下,开始悄然弥合。

  但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国家安全会议上。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上演。反对d6的派系再次发难,指责其消耗巨大资源,却是一个“无法完全掌控的风险点”,甚至隐晦地提及白狐“非人”的身份可能带来的不确定性。

  然而,这一次,总统的准备充分得多。他没有直接为d6辩护,而是抛出了一系列由d6提供关键技术支持、由FSb执行并取得重大成果的行动简报。

  这些行动,无一不为俄罗斯消除了迫在眉睫的重大安全威胁,获取了极具价值的情报和技术样本。

  “先生们!”总统环视会场,“我们在讨论的,不是一项普通的国防预算,也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替代的军事单位。我们在讨论的,是确保我们在某些关键领域,保持十年,二十年甚至永久的绝对优势战略基石,这些成果......”

  他指了指屏幕上的简报,“就是这块基石的重量。质疑它是否存在必要,等同于质疑我们是否需要保持这种优势。”

  反对派的声音在铁一般的事实和总统强硬的态度面前,暂时被压制了下去。对d6的支持,在高层得到了又一次巩固。

  ......

  一份高度加密的信件抵达了白狐的终端,来自总统。

  信中对d6近期的贡献表示了“高度赞赏和感谢”,并确认了继续支持的立场。但在信件的最后一段,总统用极其隐晦的措辞写道:

  “......然而,我们必须意识到,树欲静而风不止。某些势力,在正面挑战受挫后,或许正在改变策略。他们可能不再执着于摧毁‘唯一’,而是试图在阴影中,寻找或创造‘另一个’。望你知悉,并保持警惕。”

  白狐放下信件,眼眸微微眯起。

  “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