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脆弱的选择-《钢铁之巢:白狐纪年》

  d6内部网络,会议室。

  各部门的主管:能源层的,智库层的,生态农场的,还有工程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会议桌的主位。

  那里,白狐静静座在主位,这是她一贯的风格。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倾听。

  “......综上所述,方案A可以在12小时内完成修复,但需要暂时调用L4层b7到G12区服务器的备用冷却液循环系统。”

  能源层的弗拉基米尔工程师陈述完毕,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带着一丝回响。

  “风险在于,该区域服务器储存着部分‘暴风雪’计划的早期模拟数据以及1976年至1983年的部分外部监控日志,虽然不是最高密级,但长时间脱离恒温环境,存在数据劣化甚至丢失的微小概率。我们评估概率低于百分之三。”

  他的话音落下,虚拟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接着,生态农场的负责人安娜斯塔西娅深吸一口气,她的虚拟形象向前微倾:“方案b更安全,完全独立作业,不影响任何其他系统。但是......时间需要48小时。”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L2东七区的水培作物,主要是高营养价值的新鲜叶菜和部分水果,它们的根系对缺水极其敏感。48小时......意味着我们将失去这一批次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收成。这会直接影响接下来三周新鲜蔬果的配给份额。”

  又是一阵沉默。利弊清晰,摆在面前。

  效率与微小风险,安全与确凿损失。

  若是以前,答案几乎是不言自明的。

  那个以绝对理性和效率着称的“白狐”,那个视d6整体稳定为最高优先级的最高指挥官,会选择方案A。

  百分之三的风险,在庞大的d6运行日志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新鲜食物配给?可以通过调配库存和合成营养膏来弥补,这只是小小的不便。

  所有人似乎都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主位,等待着那个预料之中、简洁冰冷的“方案A”指令。

  然而,预想中的指令并未立刻出现。

  银狐标识依旧悬浮着,沉默。

  一秒,两秒......十秒......

  这沉默超出了常规决策时间。

  安德烈微微皱起了眉。柳德米拉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弗拉基米尔和安娜斯塔西娅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嗒...嗒...嗒嗒...嗒...

  是手指无意识敲击硬物的声音。节奏并不稳定,时快时慢,甚至有些凌乱,完全不同于他们中某些老兵记忆中,她那伴随着《神圣的战争》旋律、精准如节拍器般的敲击。

  这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犹豫和......挣扎?

  他们从未在指挥官身上感知到过这种状态。她就像一架永恒精确运行的钟表,此刻内部却传来了细微而陌生的杂音。

  时间在沉默和那凌乱的敲击声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放大决策的重量。

  终于,那敲击声停止了。

  白狐抬起头,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依旧是那个他们熟悉的、略带电子合成质感的女声,但似乎......比往常低沉了一丝,甚至,能捕捉到那底下掩藏得极好的一缕......疲惫?

  “采用方案A。”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会议室炸开。

  安娜斯塔西娅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弗拉基米尔张了张嘴,几乎要脱口而出“为什么”。柳德米拉似乎凝固了。连安德烈都露出了极其惊讶的神色。

  声音继续响起,平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考量维度:

  “L4的数据,是沉睡的记忆。重要,但可以等待,可以修复。而L2的作物......”声音停顿了半秒,仿佛在斟酌用词,“...是活着的人,此刻需要的生命线。”

  又是一次短暂的停顿,那银狐标识的光芒似乎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风险...即使是微小的风险,我也不希望再承担任何...非必要的风险。”

  决策已下。

  理由并非基于效率最大化,也非基于冰冷的概率计算。

  而是基于对“人”的关怀,对“生命”的优先考量,以及对“风险”本身的、近乎规避的态度。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白狐”的逻辑。

  会议室里依旧无人说话,但一种无声的、巨大的震动在所有与会者心中回荡。

  安娜斯塔西娅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方案被采纳,而是因为那份清晰无比的、来自指挥官的保护。

  她感受到的不是上级的指令,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将她和她的作物、她的职责都纳入羽翼之下的守护。

  “执行命令”最终,那个声音说道,结束了会议。

  各个负责人快速离开了会议室,只有白狐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坐了许久。

  ......

  b7-Δ主控室。

  会议结束,现实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

  尼娜独自坐在指挥椅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工作中。

  她面前巨大的主屏幕被分割成两半,一边是L2生态农场东七区的实时监控画面,技术人员已经忙碌起来,执行方案b,可以看到灌溉系统被隔离,那些翠绿的植株暂时失去了水流的滋润。

  另一边是L4智库层那些服务器的状态读数,一切平稳,冷却液稳定循环,那些“沉睡的记忆”安然无恙。

  她的目光在两个屏幕间缓缓移动,反复切换。钴蓝色的眼眸深处,数据的光点流淌,却似乎比平时缓慢,带着某种重量。

  主控室里光线恒定,照在她苍白无瑕的脸上,映不出丝毫情绪的波澜。

  但她放在控制台边缘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再次轻轻蜷起,用指关节极轻地叩击着冰冷的金属表面。

  嗒...嗒...

  节奏依旧有些乱。

  她想起了安娜·索科洛娃,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却在技术问题上异常执拗的工程师。

  想起很多年前,一次关于是否要调用医疗资源优先修复一台非关键性历史数据存储器的争论。

  那台存储器里存着一些战前的诗歌和音乐。

  当时的她,基于逻辑,认为这是不必要的资源浪费。

  安娜却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尼娜·瓦西里耶夫娜,数据很重要,但那是过去的灰烬。而医疗资源,关乎的是此刻正在疼痛、正在渴望活下去的人。生命...永远比数据更脆弱,但也更值得倾注资源,不是吗?”

  她当时无法理解。

  数据是确凿的,可复制的,逻辑的。生命是混乱的,短暂的,充满变量的。

  为何要优先那更不可控的一方?

  现在......

  她调低了主屏幕的亮度,让两个监控画面变得朦胧。

  主控室陷入更深的幽暗之中,只有控制台上各色指示灯像星空一样闪烁。

  她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这个动作对她来说近乎是“松懈”的表现。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坚守了近百年的主控室地面。

  “...安娜常说,生命比数据更脆弱......”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是平铺直叙的回忆。

  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仿佛她已经不会再开口。

  然后,又是一声更轻、更模糊的低语,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叹息尾音:

  “...也许...她是对的。”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一个冰冷、尖锐、充满恶毒和疯狂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深处炸开,那一定不是核心提示的声音,那是记忆的幽灵,是那个伊万·斯米尔诺夫临死前扭曲的狂笑和诅咒!

  “情感...是武器最大的漏洞!你们制造了一个完美的杀戮机器......却给了它一颗会‘悲伤’的心......多么愚蠢!多么致命的漏洞!”

  尼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敲击声戛然而止。

  “等着吧!没有枷锁的武器...最终会吞噬一切!包括你们自己!哈哈哈......”

  那癫狂的笑声在她意识的回音壁上撞击,尖锐刺耳。

  她钴蓝色的眼眸中,数据流似乎凝滞了。眼前L2和L4的监控画面模糊了一刹那,被记忆中伊万那张因恐惧和憎恨而扭曲的脸覆盖。

  脆弱的选择...这是进化,还是...漏洞?

  她放在控制台上的手,缓缓握紧。指节因为瞬间过度的压力,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轻响。

  主控室的寂静,骤然变得沉重无比,仿佛能压垮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