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突然发现章节有210章，自己却只标到200章这件事。）
（改回来改回来。）
正文：
国王那番愚昧而冷酷的言论还在厅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自以为是。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坐在角落，一直如同背景板般的“七长老”猛地动了！
宽大的黑色斗篷如同被狂风鼓动，猎猎作响！一道身影快得只剩残影，裹挟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如同撕裂空间般，瞬息之间便已跨越长桌，出现在国王宝座之前！
“你——！”
国王脸上的傲慢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一只骨节分明、却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无误地扼住了他尊贵的咽喉。
将他后面所有的话，连同呼吸，一起狠狠掐断。
庞大的黑暗灵力如同实质的潮水，以那只手为中心轰然爆发，不仅彻底压制了国王体内试图反抗的灵力，更是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整个主位区域隔绝开来。
厅内悬挂的水晶灯剧烈摇晃，光线明灭不定，墙壁上的防护符文疯狂闪烁，却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哀鸣着寸寸碎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除了早已有所察觉、此刻只是微微挑眉的季望安，厅内所有人，包括那些见多识广的长老，包括墨长老，全都僵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骇然。
七长老？！
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被人遗忘的七长老，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而且他竟敢……竟敢直接对国王出手？！
凌忘也彻底愣住了。
他冰蓝色的眼眸骤然收缩，紧紧盯着那道笼罩在黑色斗篷下、此刻却散发着睥睨天下、霸道无双气息的身影。
那股力量……那股熟悉的、带着深渊回廊特有的凛冽与黑暗的气息……
即使隔着伪装，即使看不清面容，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难以置信的熟悉感，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是他！
楚枫辞！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扮成了七长老？
震惊、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巨石落水般的剧烈心悸，让凌忘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
而被扼住喉咙的国王，此刻脸上早已血色尽失，眼球因为窒息和恐惧而向外凸出，四肢徒劳地挣扎着，却无法撼动那只手分毫。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兜帽阴影，那里面，一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红色眼瞳，正如同看死人一般，注视着他。
“蠢货。”
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鄙夷，透过兜帽传出，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侧厅中。
“就凭你，也配决定他的生死？”
楚枫辞掐着国王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国王双腿乱蹬，脸憋成紫红色，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七长老！你疯了？”
“快放开陛下！”
几位长老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色厉内荏地呵斥，却无一人敢上前。
楚枫辞周身散发的恐怖威压让他们胆寒。
“闭嘴。”楚枫辞头都没回，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再聒噪，和他一个下场。”
长老们瞬间噤声，脸色惨白地坐了回去，眼神躲闪。
季望康一个箭步冲到季望安身前，张开手臂，像只被侵犯领地的小兽，恶狠狠地瞪着楚枫辞的背影，虽然害怕得声音发颤，却还是强撑着喊道：“你、你别乱来！离我哥远点！”
季望安伸手，轻轻将季望康拉到身后，语气平静无波，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望康，安静。”
季望康不解又焦急地看着哥哥，但还是乖乖闭了嘴，紧紧挨着季望安，警惕地盯着前方。
楚枫辞没理会身后的骚动，他凑近国王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开口：“听着，蠢货。立刻下旨，撤销对凌忘的一切指控和通缉，恢复他的名誉和职位。”
国王艰难地挣扎，眼中满是恐惧和怨毒。
楚枫辞手上力道加重，国王翻起白眼。“我的耐心有限。”他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凝聚起一丝毁灭性的黑色能量，对准国王的眉心，“是想现在死，还是照做？”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国王。他终于崩溃，用尽最后力气拼命点头。
楚枫辞稍微松了点力道，让他能勉强发声。
“撤…撤销…对凌忘…的通缉…恢复…一切…”国王断断续续，用嘶哑的声音下令，每一个字都充满屈辱。
厅内一片死寂。长老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也无人敢反对。
楚枫辞冷哼一声，甩手将国王像丢垃圾一样扔回宝座。国王瘫软在座位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狼狈不堪。
直到这时，楚枫辞才缓缓转过身，面向众人。
他抬手，掀开了兜帽，露出了那张俊美却此刻布满寒霜的脸，以及那双标志性的、燃烧着未熄怒火的红色眼瞳。
“楚枫辞！”有长老失声惊呼。
“深渊精灵？”
震惊的低语在厅内蔓延。谁也没想到，这个强势出手、瞬间压制国王的人，竟然是那个常年待在深渊回廊、几乎不与外界来往的深渊精灵！
凌忘站在原地，身体僵硬。
他看着楚枫辞那张熟悉的脸，看着他为了自己公然对抗国王，掀翻这看似稳固的政局，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问，想阻止，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剧烈波澜。
楚枫辞的目光越过惊惧的众人，精准地落在凌忘身上。
那眼神里的冰冷戾气在接触到凌忘的瞬间，微不可察地融化了一丝，但语气依旧强势：“通缉撤销了。没人能再动你。”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不容反驳。
然后，他重新看向瘫软的国王和那群噤若寒蝉的长老，声音带着警告：“记住今天。凌忘，我罩的。谁敢再打他的主意，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说完，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转身，黑色斗篷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大步流星地朝厅外走去。
经过凌忘身边时，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
留下满厅的死寂，一个惊魂未定的国王，一群心思各异的长老，一个神色复杂的季望安，一个兀自炸毛的季望康，以及，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方向，久久沉默的凌忘。
楚枫辞离开后，侧厅内一片狼藉与死寂。国王被侍卫搀扶着，脸色铁青地离去，连一句狠话都没敢留。
长老们如蒙大赦，纷纷仓皇退走，不敢多看凌忘一眼。
季望康还像只护崽的猫似的瞪着门口，仿佛楚枫辞还会杀个回马枪。季望安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没事了。”
凌忘却依旧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眸，瞳孔深处，是剧烈翻涌后逐渐沉淀的清明。
他不蠢。
之前许多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名为“楚枫辞”的线串联起来。
为何他离开深渊回廊后，追兵总是慢他一步？
为何在废弃储藏室，守卫会莫名其妙地东倒西歪，让他得以逃脱？
为何季望安似乎总能察觉到那个隐匿的存在？
还有……那日温泉边，痛苦低喃出的那句含糊的“老婆”……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一个人。
那个被他视为囚笼的深渊回廊，或许是楚枫辞能想到的、在自身也受规则束缚下，给予他最安全的庇护所。
那些他厌恶的强势与禁锢，背后藏着的，是生怕他受到一丝伤害的笨拙守护。
今日这石破天惊、不惜与整个王国统治阶层为敌的举动，更是将那份心意，赤裸裸地摊开在了他的面前。
楚枫辞是真的喜欢他。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凌忘的脑海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可是……
凌忘微微蹙眉。
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震动，那份因被人如此珍视、如此不顾一切维护而产生的巨大波澜。
但这波澜，究竟是源于感激，还是……其他？
他无法确定。
情感于他，如同记忆之屿深处那些被封存的禁忌记忆，陌生而遥远。
季望安安抚好了怀中依旧气鼓鼓、时不时朝门口方向龇牙的季望康，抬眸看向沉默伫立、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迷茫的凌忘。
他温润的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牵着季望康的手，缓步走到凌忘面前。
季望康似乎想说什么，被季望安一个眼神制止，只好悻悻闭嘴，但仍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凌忘，仿佛在评估这个“祸水”还会给哥哥带来什么麻烦。
季望安看着凌忘，声音平和舒缓，却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精准地荡开了那层迷雾：
“凌忘，冰雪覆盖的深渊亦会凝视月光。”
“莫要将琉璃上的霜华，误作其本身的光泽。”
他顿了顿，留下最后一句萦绕着无尽智慧与深意的话语，
“心动，抑或恩感，其分野不在思绪纷扰时，而在风过无痕，你望向何方。”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对着凌忘微微颔首，便牵着似懂非懂、还在咀嚼这几句话的季望康，转身离开了这片混乱的侧厅。
独留凌忘一人，站在原地，反复品味着季望安那深奥如谶语般的话语。
冰雪深渊凝视月光……是在说楚枫辞那看似黑暗冰冷的外表下，早已映照着他的身影？
琉璃霜华与本光……是在提醒他，莫要将感激之情，错误地当成了心底真正可能萌生的光芒？
而最后一句……风过无痕，望向何方？
凌忘冰蓝色的眼眸中迷雾渐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思索。
他需要时间，需要安静，需要去分辨，当一切风波平息，尘埃落定，他内心深处，真正望向的，究竟是那份沉甸甸的恩情，还是……那个霸道又笨拙地，强行闯入他世界，并试图为他撑起一片天的身影。
楚枫辞坐在一条奇异的小溪边，溪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流淌着浓郁如液态黄金般的光芒，水底铺满了各种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鹅卵石，将周围映照得一片金灿。
他随手捞起一块，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红色的眼瞳望着流淌的金光，有些出神。
“宿主！宿主！大消息！”
夏安咋咋呼呼的声音伴随着一道红光闪现，他实体化出现在楚枫辞身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红毛，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刚监测到主角线进度飙升！赤焰和青羽！他们俩！终于！在一起了！”
夏安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是那个木头疙瘩战神和那个害羞小军医！听说是在庆功宴上，赤焰那家伙也不知道是开了窍还是喝了酒，直接当着全军的面就把人抱住了，结结巴巴地表白！青羽当时脸红的哟！然后……然后就顺理成章啦！现在整个军营都在传呢！”
他叽里呱啦地说完，却发现自家宿主没什么反应，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里那块发光的石头，目光落在虚空中，仿佛没听见。
“宿主？”夏安凑近了些，眨巴着眼睛，“你听到我说的了吗？赤焰和青羽诶！原剧情里他们可没这么早确定关系，这算不算我们带来的蝴蝶效应？”
楚枫辞终于动了动，他将那块鹅卵石握在掌心，金色的光芒从他指缝间溢出。
他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瞥了夏安一眼，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带着点惯有的嘲弄，
“就赤焰那个脑子，能憋到现在才说，也算难为他了。”
夏安：“……” 宿主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
“不过，”楚枫辞将手中的石头丢回溪水里，溅起一小片金色的水花，发出叮咚的脆响，“好歹是修成正果了。” 他声音低了些，红瞳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羡慕的情绪？
夏安敏锐地捕捉到了宿主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立刻打蛇随棍上，笑嘻嘻地问：“宿主，你看人家主角进度多快！你和凌忘大人这边……是不是也该加把劲了？今天你可是帅炸了！英雄救美！霸气宣言！凌忘大人肯定感动坏了吧？”
楚枫辞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脑海里浮现出凌忘最后那沉默而复杂的眼神。
感动？
或许有吧。
但那个冰块，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还真没把握。
季望安最后跟凌忘说了什么？那个老狐狸，肯定没安好心……不，说不定是在帮他？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最终都化作了掌心残留的、那块发光鹅卵石的触感——温暖，却抓不住实质。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条金光灿灿、不知流向何方的小溪，陷入了沉默。
夏安看着他家宿主这副明显心不在焉、还带着点烦闷的样子，识趣地闭上了嘴，乖乖坐在一旁，也开始有样学样地捡起发光的石头往水里丢。
唉，宿主这追妻路，看着可比赤焰那边曲折多了。
*
凌忘顺着那缕似有若无、却明显是某人故意留下的深渊气息，穿过一片静谧发光的林地，最终在那条流淌着金色光辉的溪边，看到了楚枫辞的身影。
他背对着他坐在那里，黑发在流淌的金光中仿佛也镀上了一层暖色，平日里那份慵懒随性似乎沉淀了下来，只剩下一个安静的轮廓。
凌忘的脚步停在几步之外，心情复杂难言。
他想问很多，想问他为何要为自己做到这一步，想问他为何一直暗中跟随，更想弄清楚自己心中那理不清的纷乱究竟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刚发出一个微弱的音节：“楚……”
前面的人影动了。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楚枫辞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骤然转身，动作快得让凌忘来不及反应。
他几步跨到凌忘面前，没有一丝犹豫，如同之前无数次那样，伸出手臂，强势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凌忘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那怀抱却如同铁箍，纹丝不动，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和……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然后，他听到楚枫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没有任何玩笑或戏谑的成分，只有全然的认真：
“凌忘，我心悦你。”
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接得如同利剑，剖开所有伪装，直刺核心。
凌忘彻底僵住，所有准备好的话语，所有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他能感受到楚枫辞胸腔下传来的、与自己几乎同频的、剧烈的心跳声，一声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也敲打在他冰封的心湖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金色溪水流淌的细微声响。
过了很久，久到楚枫辞环抱他的手臂都微微有些发僵，凌忘才极轻地、几乎是叹息般地开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如此执着？
这份浓烈到不顾一切的情感，究竟从何而来？
楚枫辞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稍稍松开了些许怀抱，低下头，红色的眼瞳深深望进凌忘那双冰蓝迷惘的眸子里。
他的目光专注而炽热，仿佛要将他烙印在灵魂深处。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誓言般的、斩钉截铁的语气，给出了答案：
“没有为什么。”
“若非要一个理由——”
“命中注定，我的心脏，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只会因为你的出现而剧烈跳动。”
他的话语如同最滚烫的熔岩，瞬间涌入凌忘冰冷而困惑的世界。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复杂的缘由，只有最原始、最直白、也最无法反驳的生理反应与宿命般的宣告。
凌忘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赤裸而汹涌的情感，耳边回荡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那句“命中注定”。
他的眼眸中，那坚固的寒冰，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什么东西，正试图破冰而出。
楚枫辞抱着凌忘，说完那句近乎霸道宣言的话后，没等凌忘回应，又自顾自地念叨起来，语气带着点蛮横，又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不同意也没关系。”
凌忘心中一紧，那刚被搅乱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冰，瞬间收缩。
他几乎就要开口，想说些什么，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
但楚枫辞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就用一种更加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反正我会一直这样。”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凌忘：“……”
他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被这句近乎无赖的宣言给堵了回去。一股说不清是恼怒还是无奈的情绪涌了上来，冲散了刚才那片刻的悸动和混乱。
他看着楚枫辞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我就是不讲道理你能拿我怎样”的执拗。跟这种人，似乎讲什么道理都是多余的。
见凌忘沉默不语，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楚枫辞眉头微皱，像是有些不满意这个反应。
他手臂收紧了些，把人更往怀里带了带，几乎要嵌进自己身体里。
“说话。”他催促道，声音低哑，“骂我也行。”
凌忘偏过头，避开他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声音有些发闷：“……无赖。”
楚枫辞听到这声骂，非但不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传到凌忘身上。
“对，我就是无赖。”他承认得干脆，“只对你无赖。”
凌忘彻底无言以对。
他发现跟楚枫辞沟通，根本无法用常理度之。
这人有一套自成体系的逻辑，并且坚定地执行着。
两人就这么在溪边僵持着，一个死死抱着不放，一个被动地被困在怀里，沉默再次蔓延，只是这次的气氛，少了些之前的紧绷，多了点难以言喻的……纠缠。
过了好一会儿，凌忘终于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被箍得有些发麻的手臂。
“松开点。”他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那份尖锐的抗拒。
楚枫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眼眸亮了一下，从善如流地稍稍放松了力道，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只是让凌忘能稍微舒服一点。
“你……”凌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今天在长老院，太冲动了。”
“冲动？”楚枫辞挑眉，语气不以为意，“那蠢货都当着我的面说要弄死你了，我还跟他客气什么？”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我没当场宰了他，已经是看在……不想给你惹更多麻烦的份上。”
凌忘默然。
他知道楚枫辞说的是事实，国王今日那番言论，已然撕破了最后的脸皮。
若非楚枫辞以绝对武力震慑，他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只是，如此一来，他与王国统治阶层，算是彻底对立了。“以后怎么办？”凌忘低声问，像是在问楚枫辞，也像是在问自己。
“什么怎么办？”楚枫辞回答得漫不经心，“有我在，没人能动你。那个破国王要是识相，乖乖撤销通缉，恢复你名誉，大家相安无事。要是他还想搞小动作……”他冷哼了一声，未尽之语充满威胁。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忘蹙眉，“你的身份……深渊精灵插手王国内部事务，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非议。”
“麻烦？非议？”楚枫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在乎那些？”他低头，看着凌忘，“我只在乎你安不安全，高不高兴。其他的，关我屁事。”
又是这种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专注。凌忘感觉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绪又被搅乱了。他发现自己似乎永远无法用正常的逻辑去说服楚枫辞。
“走吧。”楚枫辞忽然松开了他，改为拉住他的手，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凌忘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回哪儿？”他问。
“随便。”楚枫辞拉着他，沿着金光闪闪的溪流往前走，“你想回记忆之屿，我陪你回去。你想去别的地方，我也陪你。或者回深渊回廊也行，这次我保证不关着你。”
他说得随意，却把选择权交到了凌忘手里。
凌忘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楚枫辞看似慵懒随性、实则透着不容拒绝的侧脸，心中那团乱麻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梳理着。
他依旧无法确定自己对楚枫辞究竟是何种情感，是感激，是困扰，还是……别的什么。
但他知道，这个人，强势地闯入了他的生命，以一种笨拙又霸道的方式，将他从既定的悲剧轨迹中拉了出来，并宣告了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保护。
也许，季望安说得对，风过无痕，望向何方……他现在看不清，或许可以……跟着感觉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此刻被他牵着走在这条奇异的溪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不同于自身冰凉的温热触感，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排斥和厌恶。
楚枫辞感觉到手心里那只微凉的手没有再次试图挣脱，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不在乎凌忘现在怎么想。
只要人在他身边，他总有办法，让这块冰，一点点融化，直到彻底属于他。
楚枫辞拉着凌忘在记忆之屿外围转悠，但他显然对这片区域不熟，走了几圈都有些偏离方向。
凌忘看不下去，反手拉住他手腕，带着他穿行在隐蔽的小径上。
“你去哪？”楚枫辞问。
“跟我来。”凌忘声音平淡。
七拐八绕后，他们再次来到了那座隐藏在偏僻角落的破旧石屋前。
凌忘推开门，走了进去。
楚枫辞跟在他身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又是这里。
屋内，床上那个一直昏迷的少年此刻竟然醒了。
他靠着床头坐着，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经睁开，正带着些微茫然和警惕看着进来的两人。
当他的目光落到凌忘身上时，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和依赖交织的笑容，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却难掩亲昵：
“凌忘哥哥！你来了！”
这一声“哥哥”叫得又脆又甜，带着全然的信任和熟稔。
凌忘快步走到床边，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语气也比平时温和了许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凌忘哥哥。”少年乖巧地回答，目光好奇地转向跟在凌忘身后、脸色明显沉下来的楚枫辞，“这位是……？”
凌忘正要开口介绍。
楚枫辞却已经一步跨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冷冷地扫过床上的少年，语气硬邦邦地，带着毫不掩饰的不爽：
“他男人。”
凌忘：“……”
少年明显被这直白又充满占有欲的回答震住了，眼睛眨了眨，看看楚枫辞，又看看凌忘，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凌忘深吸一口气，无视了楚枫辞那幼稚的宣告，对少年介绍道：“这位是楚枫辞，深渊精灵。”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的朋友。”
“朋友？”楚枫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然对这个定位极其不满。
他盯着那少年，越看越觉得碍眼。这小子看凌忘的眼神，太亮了，太依赖了，让他非常不舒服。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楚枫辞的敌意，有些怯怯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对凌忘说：“凌忘哥哥，他……他好像不喜欢我。”
凌忘拍了拍少年的手背，算是安抚。“他脾气不好，不用理他。”他转头，淡淡地瞥了楚枫辞一眼，“你吓到他了。”
楚枫辞胸口一股闷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
他看着凌忘对那小子温和的态度，看着那小子对凌忘毫不设防的依赖，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刺眼极了。
他猛地转身，走到屋子角落里，抱臂靠在墙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眼睛却死死盯着床边那两人。
凌忘没再管他，继续询问少年的身体状况，又检查了一下他体内灵力的恢复情况。
少年一一回答，偶尔偷偷瞄一眼角落里的楚枫辞，被他那凶狠的眼神吓得赶紧收回视线，更加往凌忘身边靠了靠。
这个小动作更是点燃了楚枫辞的怒火。他磨了磨后槽牙，几乎要控制不住把这小子从凌忘身边拎开。
“你好好休息，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凌忘见少年状态尚可，便准备离开。
“凌忘哥哥你要走了吗？”少年立刻露出不舍的表情，伸手拉住凌忘的衣袖。
“嗯。”凌忘轻轻抽回自己的袖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少年失落地低下头，小声道：“那……凌忘哥哥你小心。”
凌忘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楚枫辞立刻直起身，跟了上去，在经过床边时，还不忘用警告的眼神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
少年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
走出石屋，关上门。楚枫辞一把拉住凌忘的手腕，将他按在旁边的墙壁上，声音压抑着怒火：
“那小子到底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凌忘看着他眼中翻腾的醋意，平静地回答：“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
“孩子？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单纯！”楚枫辞语气酸溜溜的。
“他神智受损，记忆全无，我只是在他濒死时救了他，偶尔来看看他。”凌忘试图解释。
“救了他？还偶尔来看他？”楚枫辞更气了，“你对谁都这么好心？”
凌忘蹙眉：“他只是个孩子。”
“我管他是不是孩子！”楚枫辞逼近，几乎鼻尖相抵，“你对他那么温和，对我却冷冰冰的！”
凌忘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楚枫辞追问。
凌忘看着他，眼眸里情绪难辨，最终只是偏过头：“你自己想。”
说完，他推开楚枫辞，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楚枫辞站在原地，看着凌忘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紧闭的石屋门，胸口剧烈起伏。
该死的小鬼！
等着，他迟早要把凌忘的注意力全部抢回来！
他快步追上凌忘，再次强硬地拉住他的手，不管对方微弱的挣扎，紧紧握住。
“走，回去。”他语气依旧带着未消的怒气，但握着凌忘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凌忘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由他去了。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程的路上，一个余怒未消，一个心思难测。
只有交握的手，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纠缠不清的关系。
而石屋内，靠在床头的少年，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脸上那怯懦依赖的表情慢慢褪去，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和复杂。
他低声喃喃：
“深渊精灵……楚枫辞……”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改回来改回来。）
正文：
国王那番愚昧而冷酷的言论还在厅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自以为是。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坐在角落，一直如同背景板般的“七长老”猛地动了！
宽大的黑色斗篷如同被狂风鼓动，猎猎作响！一道身影快得只剩残影，裹挟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如同撕裂空间般，瞬息之间便已跨越长桌，出现在国王宝座之前！
“你——！”
国王脸上的傲慢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一只骨节分明、却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无误地扼住了他尊贵的咽喉。
将他后面所有的话，连同呼吸，一起狠狠掐断。
庞大的黑暗灵力如同实质的潮水，以那只手为中心轰然爆发，不仅彻底压制了国王体内试图反抗的灵力，更是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整个主位区域隔绝开来。
厅内悬挂的水晶灯剧烈摇晃，光线明灭不定，墙壁上的防护符文疯狂闪烁，却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哀鸣着寸寸碎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除了早已有所察觉、此刻只是微微挑眉的季望安，厅内所有人，包括那些见多识广的长老，包括墨长老，全都僵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骇然。
七长老？！
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被人遗忘的七长老，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而且他竟敢……竟敢直接对国王出手？！
凌忘也彻底愣住了。
他冰蓝色的眼眸骤然收缩，紧紧盯着那道笼罩在黑色斗篷下、此刻却散发着睥睨天下、霸道无双气息的身影。
那股力量……那股熟悉的、带着深渊回廊特有的凛冽与黑暗的气息……
即使隔着伪装，即使看不清面容，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难以置信的熟悉感，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是他！
楚枫辞！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扮成了七长老？
震惊、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巨石落水般的剧烈心悸，让凌忘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
而被扼住喉咙的国王，此刻脸上早已血色尽失，眼球因为窒息和恐惧而向外凸出，四肢徒劳地挣扎着，却无法撼动那只手分毫。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兜帽阴影，那里面，一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红色眼瞳，正如同看死人一般，注视着他。
“蠢货。”
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鄙夷，透过兜帽传出，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侧厅中。
“就凭你，也配决定他的生死？”
楚枫辞掐着国王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国王双腿乱蹬，脸憋成紫红色，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七长老！你疯了？”
“快放开陛下！”
几位长老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色厉内荏地呵斥，却无一人敢上前。
楚枫辞周身散发的恐怖威压让他们胆寒。
“闭嘴。”楚枫辞头都没回，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再聒噪，和他一个下场。”
长老们瞬间噤声，脸色惨白地坐了回去，眼神躲闪。
季望康一个箭步冲到季望安身前，张开手臂，像只被侵犯领地的小兽，恶狠狠地瞪着楚枫辞的背影，虽然害怕得声音发颤，却还是强撑着喊道：“你、你别乱来！离我哥远点！”
季望安伸手，轻轻将季望康拉到身后，语气平静无波，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望康，安静。”
季望康不解又焦急地看着哥哥，但还是乖乖闭了嘴，紧紧挨着季望安，警惕地盯着前方。
楚枫辞没理会身后的骚动，他凑近国王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开口：“听着，蠢货。立刻下旨，撤销对凌忘的一切指控和通缉，恢复他的名誉和职位。”
国王艰难地挣扎，眼中满是恐惧和怨毒。
楚枫辞手上力道加重，国王翻起白眼。“我的耐心有限。”他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凝聚起一丝毁灭性的黑色能量，对准国王的眉心，“是想现在死，还是照做？”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国王。他终于崩溃，用尽最后力气拼命点头。
楚枫辞稍微松了点力道，让他能勉强发声。
“撤…撤销…对凌忘…的通缉…恢复…一切…”国王断断续续，用嘶哑的声音下令，每一个字都充满屈辱。
厅内一片死寂。长老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也无人敢反对。
楚枫辞冷哼一声，甩手将国王像丢垃圾一样扔回宝座。国王瘫软在座位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狼狈不堪。
直到这时，楚枫辞才缓缓转过身，面向众人。
他抬手，掀开了兜帽，露出了那张俊美却此刻布满寒霜的脸，以及那双标志性的、燃烧着未熄怒火的红色眼瞳。
“楚枫辞！”有长老失声惊呼。
“深渊精灵？”
震惊的低语在厅内蔓延。谁也没想到，这个强势出手、瞬间压制国王的人，竟然是那个常年待在深渊回廊、几乎不与外界来往的深渊精灵！
凌忘站在原地，身体僵硬。
他看着楚枫辞那张熟悉的脸，看着他为了自己公然对抗国王，掀翻这看似稳固的政局，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问，想阻止，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剧烈波澜。
楚枫辞的目光越过惊惧的众人，精准地落在凌忘身上。
那眼神里的冰冷戾气在接触到凌忘的瞬间，微不可察地融化了一丝，但语气依旧强势：“通缉撤销了。没人能再动你。”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不容反驳。
然后，他重新看向瘫软的国王和那群噤若寒蝉的长老，声音带着警告：“记住今天。凌忘，我罩的。谁敢再打他的主意，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说完，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转身，黑色斗篷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大步流星地朝厅外走去。
经过凌忘身边时，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
留下满厅的死寂，一个惊魂未定的国王，一群心思各异的长老，一个神色复杂的季望安，一个兀自炸毛的季望康，以及，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方向，久久沉默的凌忘。
楚枫辞离开后，侧厅内一片狼藉与死寂。国王被侍卫搀扶着，脸色铁青地离去，连一句狠话都没敢留。
长老们如蒙大赦，纷纷仓皇退走，不敢多看凌忘一眼。
季望康还像只护崽的猫似的瞪着门口，仿佛楚枫辞还会杀个回马枪。季望安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没事了。”
凌忘却依旧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眸，瞳孔深处，是剧烈翻涌后逐渐沉淀的清明。
他不蠢。
之前许多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名为“楚枫辞”的线串联起来。
为何他离开深渊回廊后，追兵总是慢他一步？
为何在废弃储藏室，守卫会莫名其妙地东倒西歪，让他得以逃脱？
为何季望安似乎总能察觉到那个隐匿的存在？
还有……那日温泉边，痛苦低喃出的那句含糊的“老婆”……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一个人。
那个被他视为囚笼的深渊回廊，或许是楚枫辞能想到的、在自身也受规则束缚下，给予他最安全的庇护所。
那些他厌恶的强势与禁锢，背后藏着的，是生怕他受到一丝伤害的笨拙守护。
今日这石破天惊、不惜与整个王国统治阶层为敌的举动，更是将那份心意，赤裸裸地摊开在了他的面前。
楚枫辞是真的喜欢他。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凌忘的脑海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可是……
凌忘微微蹙眉。
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震动，那份因被人如此珍视、如此不顾一切维护而产生的巨大波澜。
但这波澜，究竟是源于感激，还是……其他？
他无法确定。
情感于他，如同记忆之屿深处那些被封存的禁忌记忆，陌生而遥远。
季望安安抚好了怀中依旧气鼓鼓、时不时朝门口方向龇牙的季望康，抬眸看向沉默伫立、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迷茫的凌忘。
他温润的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牵着季望康的手，缓步走到凌忘面前。
季望康似乎想说什么，被季望安一个眼神制止，只好悻悻闭嘴，但仍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凌忘，仿佛在评估这个“祸水”还会给哥哥带来什么麻烦。
季望安看着凌忘，声音平和舒缓，却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精准地荡开了那层迷雾：
“凌忘，冰雪覆盖的深渊亦会凝视月光。”
“莫要将琉璃上的霜华，误作其本身的光泽。”
他顿了顿，留下最后一句萦绕着无尽智慧与深意的话语，
“心动，抑或恩感，其分野不在思绪纷扰时，而在风过无痕，你望向何方。”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对着凌忘微微颔首，便牵着似懂非懂、还在咀嚼这几句话的季望康，转身离开了这片混乱的侧厅。
独留凌忘一人，站在原地，反复品味着季望安那深奥如谶语般的话语。
冰雪深渊凝视月光……是在说楚枫辞那看似黑暗冰冷的外表下，早已映照着他的身影？
琉璃霜华与本光……是在提醒他，莫要将感激之情，错误地当成了心底真正可能萌生的光芒？
而最后一句……风过无痕，望向何方？
凌忘冰蓝色的眼眸中迷雾渐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思索。
他需要时间，需要安静，需要去分辨，当一切风波平息，尘埃落定，他内心深处，真正望向的，究竟是那份沉甸甸的恩情，还是……那个霸道又笨拙地，强行闯入他世界，并试图为他撑起一片天的身影。
楚枫辞坐在一条奇异的小溪边，溪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流淌着浓郁如液态黄金般的光芒，水底铺满了各种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鹅卵石，将周围映照得一片金灿。
他随手捞起一块，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红色的眼瞳望着流淌的金光，有些出神。
“宿主！宿主！大消息！”
夏安咋咋呼呼的声音伴随着一道红光闪现，他实体化出现在楚枫辞身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红毛，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刚监测到主角线进度飙升！赤焰和青羽！他们俩！终于！在一起了！”
夏安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是那个木头疙瘩战神和那个害羞小军医！听说是在庆功宴上，赤焰那家伙也不知道是开了窍还是喝了酒，直接当着全军的面就把人抱住了，结结巴巴地表白！青羽当时脸红的哟！然后……然后就顺理成章啦！现在整个军营都在传呢！”
他叽里呱啦地说完，却发现自家宿主没什么反应，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里那块发光的石头，目光落在虚空中，仿佛没听见。
“宿主？”夏安凑近了些，眨巴着眼睛，“你听到我说的了吗？赤焰和青羽诶！原剧情里他们可没这么早确定关系，这算不算我们带来的蝴蝶效应？”
楚枫辞终于动了动，他将那块鹅卵石握在掌心，金色的光芒从他指缝间溢出。
他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瞥了夏安一眼，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带着点惯有的嘲弄，
“就赤焰那个脑子，能憋到现在才说，也算难为他了。”
夏安：“……” 宿主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
“不过，”楚枫辞将手中的石头丢回溪水里，溅起一小片金色的水花，发出叮咚的脆响，“好歹是修成正果了。” 他声音低了些，红瞳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羡慕的情绪？
夏安敏锐地捕捉到了宿主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立刻打蛇随棍上，笑嘻嘻地问：“宿主，你看人家主角进度多快！你和凌忘大人这边……是不是也该加把劲了？今天你可是帅炸了！英雄救美！霸气宣言！凌忘大人肯定感动坏了吧？”
楚枫辞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脑海里浮现出凌忘最后那沉默而复杂的眼神。
感动？
或许有吧。
但那个冰块，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还真没把握。
季望安最后跟凌忘说了什么？那个老狐狸，肯定没安好心……不，说不定是在帮他？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最终都化作了掌心残留的、那块发光鹅卵石的触感——温暖，却抓不住实质。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条金光灿灿、不知流向何方的小溪，陷入了沉默。
夏安看着他家宿主这副明显心不在焉、还带着点烦闷的样子，识趣地闭上了嘴，乖乖坐在一旁，也开始有样学样地捡起发光的石头往水里丢。
唉，宿主这追妻路，看着可比赤焰那边曲折多了。
*
凌忘顺着那缕似有若无、却明显是某人故意留下的深渊气息，穿过一片静谧发光的林地，最终在那条流淌着金色光辉的溪边，看到了楚枫辞的身影。
他背对着他坐在那里，黑发在流淌的金光中仿佛也镀上了一层暖色，平日里那份慵懒随性似乎沉淀了下来，只剩下一个安静的轮廓。
凌忘的脚步停在几步之外，心情复杂难言。
他想问很多，想问他为何要为自己做到这一步，想问他为何一直暗中跟随，更想弄清楚自己心中那理不清的纷乱究竟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刚发出一个微弱的音节：“楚……”
前面的人影动了。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楚枫辞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骤然转身，动作快得让凌忘来不及反应。
他几步跨到凌忘面前，没有一丝犹豫，如同之前无数次那样，伸出手臂，强势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凌忘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那怀抱却如同铁箍，纹丝不动，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和……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然后，他听到楚枫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没有任何玩笑或戏谑的成分，只有全然的认真：
“凌忘，我心悦你。”
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接得如同利剑，剖开所有伪装，直刺核心。
凌忘彻底僵住，所有准备好的话语，所有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他能感受到楚枫辞胸腔下传来的、与自己几乎同频的、剧烈的心跳声，一声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也敲打在他冰封的心湖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金色溪水流淌的细微声响。
过了很久，久到楚枫辞环抱他的手臂都微微有些发僵，凌忘才极轻地、几乎是叹息般地开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如此执着？
这份浓烈到不顾一切的情感，究竟从何而来？
楚枫辞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稍稍松开了些许怀抱，低下头，红色的眼瞳深深望进凌忘那双冰蓝迷惘的眸子里。
他的目光专注而炽热，仿佛要将他烙印在灵魂深处。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誓言般的、斩钉截铁的语气，给出了答案：
“没有为什么。”
“若非要一个理由——”
“命中注定，我的心脏，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只会因为你的出现而剧烈跳动。”
他的话语如同最滚烫的熔岩，瞬间涌入凌忘冰冷而困惑的世界。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复杂的缘由，只有最原始、最直白、也最无法反驳的生理反应与宿命般的宣告。
凌忘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赤裸而汹涌的情感，耳边回荡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那句“命中注定”。
他的眼眸中，那坚固的寒冰，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什么东西，正试图破冰而出。
楚枫辞抱着凌忘，说完那句近乎霸道宣言的话后，没等凌忘回应，又自顾自地念叨起来，语气带着点蛮横，又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不同意也没关系。”
凌忘心中一紧，那刚被搅乱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冰，瞬间收缩。
他几乎就要开口，想说些什么，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
但楚枫辞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就用一种更加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反正我会一直这样。”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凌忘：“……”
他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被这句近乎无赖的宣言给堵了回去。一股说不清是恼怒还是无奈的情绪涌了上来，冲散了刚才那片刻的悸动和混乱。
他看着楚枫辞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我就是不讲道理你能拿我怎样”的执拗。跟这种人，似乎讲什么道理都是多余的。
见凌忘沉默不语，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楚枫辞眉头微皱，像是有些不满意这个反应。
他手臂收紧了些，把人更往怀里带了带，几乎要嵌进自己身体里。
“说话。”他催促道，声音低哑，“骂我也行。”
凌忘偏过头，避开他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声音有些发闷：“……无赖。”
楚枫辞听到这声骂，非但不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传到凌忘身上。
“对，我就是无赖。”他承认得干脆，“只对你无赖。”
凌忘彻底无言以对。
他发现跟楚枫辞沟通，根本无法用常理度之。
这人有一套自成体系的逻辑，并且坚定地执行着。
两人就这么在溪边僵持着，一个死死抱着不放，一个被动地被困在怀里，沉默再次蔓延，只是这次的气氛，少了些之前的紧绷，多了点难以言喻的……纠缠。
过了好一会儿，凌忘终于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被箍得有些发麻的手臂。
“松开点。”他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那份尖锐的抗拒。
楚枫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眼眸亮了一下，从善如流地稍稍放松了力道，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只是让凌忘能稍微舒服一点。
“你……”凌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今天在长老院，太冲动了。”
“冲动？”楚枫辞挑眉，语气不以为意，“那蠢货都当着我的面说要弄死你了，我还跟他客气什么？”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我没当场宰了他，已经是看在……不想给你惹更多麻烦的份上。”
凌忘默然。
他知道楚枫辞说的是事实，国王今日那番言论，已然撕破了最后的脸皮。
若非楚枫辞以绝对武力震慑，他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只是，如此一来，他与王国统治阶层，算是彻底对立了。“以后怎么办？”凌忘低声问，像是在问楚枫辞，也像是在问自己。
“什么怎么办？”楚枫辞回答得漫不经心，“有我在，没人能动你。那个破国王要是识相，乖乖撤销通缉，恢复你名誉，大家相安无事。要是他还想搞小动作……”他冷哼了一声，未尽之语充满威胁。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忘蹙眉，“你的身份……深渊精灵插手王国内部事务，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非议。”
“麻烦？非议？”楚枫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在乎那些？”他低头，看着凌忘，“我只在乎你安不安全，高不高兴。其他的，关我屁事。”
又是这种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专注。凌忘感觉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绪又被搅乱了。他发现自己似乎永远无法用正常的逻辑去说服楚枫辞。
“走吧。”楚枫辞忽然松开了他，改为拉住他的手，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凌忘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回哪儿？”他问。
“随便。”楚枫辞拉着他，沿着金光闪闪的溪流往前走，“你想回记忆之屿，我陪你回去。你想去别的地方，我也陪你。或者回深渊回廊也行，这次我保证不关着你。”
他说得随意，却把选择权交到了凌忘手里。
凌忘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楚枫辞看似慵懒随性、实则透着不容拒绝的侧脸，心中那团乱麻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梳理着。
他依旧无法确定自己对楚枫辞究竟是何种情感，是感激，是困扰，还是……别的什么。
但他知道，这个人，强势地闯入了他的生命，以一种笨拙又霸道的方式，将他从既定的悲剧轨迹中拉了出来，并宣告了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保护。
也许，季望安说得对，风过无痕，望向何方……他现在看不清，或许可以……跟着感觉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此刻被他牵着走在这条奇异的溪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不同于自身冰凉的温热触感，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排斥和厌恶。
楚枫辞感觉到手心里那只微凉的手没有再次试图挣脱，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不在乎凌忘现在怎么想。
只要人在他身边，他总有办法，让这块冰，一点点融化，直到彻底属于他。
楚枫辞拉着凌忘在记忆之屿外围转悠，但他显然对这片区域不熟，走了几圈都有些偏离方向。
凌忘看不下去，反手拉住他手腕，带着他穿行在隐蔽的小径上。
“你去哪？”楚枫辞问。
“跟我来。”凌忘声音平淡。
七拐八绕后，他们再次来到了那座隐藏在偏僻角落的破旧石屋前。
凌忘推开门，走了进去。
楚枫辞跟在他身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又是这里。
屋内，床上那个一直昏迷的少年此刻竟然醒了。
他靠着床头坐着，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经睁开，正带着些微茫然和警惕看着进来的两人。
当他的目光落到凌忘身上时，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和依赖交织的笑容，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却难掩亲昵：
“凌忘哥哥！你来了！”
这一声“哥哥”叫得又脆又甜，带着全然的信任和熟稔。
凌忘快步走到床边，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语气也比平时温和了许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凌忘哥哥。”少年乖巧地回答，目光好奇地转向跟在凌忘身后、脸色明显沉下来的楚枫辞，“这位是……？”
凌忘正要开口介绍。
楚枫辞却已经一步跨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冷冷地扫过床上的少年，语气硬邦邦地，带着毫不掩饰的不爽：
“他男人。”
凌忘：“……”
少年明显被这直白又充满占有欲的回答震住了，眼睛眨了眨，看看楚枫辞，又看看凌忘，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凌忘深吸一口气，无视了楚枫辞那幼稚的宣告，对少年介绍道：“这位是楚枫辞，深渊精灵。”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的朋友。”
“朋友？”楚枫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然对这个定位极其不满。
他盯着那少年，越看越觉得碍眼。这小子看凌忘的眼神，太亮了，太依赖了，让他非常不舒服。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楚枫辞的敌意，有些怯怯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对凌忘说：“凌忘哥哥，他……他好像不喜欢我。”
凌忘拍了拍少年的手背，算是安抚。“他脾气不好，不用理他。”他转头，淡淡地瞥了楚枫辞一眼，“你吓到他了。”
楚枫辞胸口一股闷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
他看着凌忘对那小子温和的态度，看着那小子对凌忘毫不设防的依赖，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刺眼极了。
他猛地转身，走到屋子角落里，抱臂靠在墙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眼睛却死死盯着床边那两人。
凌忘没再管他，继续询问少年的身体状况，又检查了一下他体内灵力的恢复情况。
少年一一回答，偶尔偷偷瞄一眼角落里的楚枫辞，被他那凶狠的眼神吓得赶紧收回视线，更加往凌忘身边靠了靠。
这个小动作更是点燃了楚枫辞的怒火。他磨了磨后槽牙，几乎要控制不住把这小子从凌忘身边拎开。
“你好好休息，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凌忘见少年状态尚可，便准备离开。
“凌忘哥哥你要走了吗？”少年立刻露出不舍的表情，伸手拉住凌忘的衣袖。
“嗯。”凌忘轻轻抽回自己的袖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少年失落地低下头，小声道：“那……凌忘哥哥你小心。”
凌忘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楚枫辞立刻直起身，跟了上去，在经过床边时，还不忘用警告的眼神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
少年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
走出石屋，关上门。楚枫辞一把拉住凌忘的手腕，将他按在旁边的墙壁上，声音压抑着怒火：
“那小子到底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凌忘看着他眼中翻腾的醋意，平静地回答：“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
“孩子？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单纯！”楚枫辞语气酸溜溜的。
“他神智受损，记忆全无，我只是在他濒死时救了他，偶尔来看看他。”凌忘试图解释。
“救了他？还偶尔来看他？”楚枫辞更气了，“你对谁都这么好心？”
凌忘蹙眉：“他只是个孩子。”
“我管他是不是孩子！”楚枫辞逼近，几乎鼻尖相抵，“你对他那么温和，对我却冷冰冰的！”
凌忘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楚枫辞追问。
凌忘看着他，眼眸里情绪难辨，最终只是偏过头：“你自己想。”
说完，他推开楚枫辞，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楚枫辞站在原地，看着凌忘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紧闭的石屋门，胸口剧烈起伏。
该死的小鬼！
等着，他迟早要把凌忘的注意力全部抢回来！
他快步追上凌忘，再次强硬地拉住他的手，不管对方微弱的挣扎，紧紧握住。
“走，回去。”他语气依旧带着未消的怒气，但握着凌忘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凌忘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由他去了。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程的路上，一个余怒未消，一个心思难测。
只有交握的手，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纠缠不清的关系。
而石屋内，靠在床头的少年，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脸上那怯懦依赖的表情慢慢褪去，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和复杂。
他低声喃喃：
“深渊精灵……楚枫辞……”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