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黑纹商队-《对月须尽欢》

  马车驶离风武院地界已有两个时辰,晨光渐烈,将官道两侧的灵麦田晒得泛着暖融融的淡绿光。麦秆比寻常麦子高出半尺,叶片边缘带着细碎的银纹,风一吹,整片麦田便像流动的绿海,卷起层层浪纹,连空气里都飘着灵麦特有的清甜气息,混着雪灵马身上淡淡的奶香,倒让人暂时忘了身后的暗影。

  “凌皓兄弟,你闻这灵麦香!” 张大牛猛地掀开车帘,探着半个身子往外瞧,嘴里还嚼着一颗橙黄色的灵果,果肉的汁水沾在嘴角,他却浑然不觉,兴奋地挥着手里的果核,“俺听外门的师兄说,王都‘聚珍楼’的烤玄鸟,就是用这种灵麦喂大的玄鸟做的,一口就要五块下品元石!俺长这么大,还没吃过五块元石一口的东西呢,这次到了王都,咱们能不能去尝尝?”

  凌皓靠在车厢壁上,闻言笑了笑,刚要开口,身旁的李岩却突然抬手按住了腰间的长剑。他正低头用一块白色的鹿皮擦拭剑身,剑身上的寒光被擦得愈发凛冽,连穗子上的狼牙吊坠都静止不动 —— 往日里,李岩擦剑时,狼牙总会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此刻的静止,显然是他察觉到了异常。

  “别光顾着吃。” 李岩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鹿皮擦过剑刃的 “沙沙” 声停了下来,他抬眼望向马车斜后方的岔路,目光锐利如鹰,“那支黑纹商队不对劲。”

  凌皓顺着李岩的目光看去 —— 岔路旁的茶寮前,停着三辆黑色的马车,车帘边缘绣着暗金色的虎纹,正是赵家的标志。茶寮里坐着五名黑衣护卫,手里端着粗瓷茶碗,却没见他们喝几口,目光总是越过茶寮的木柱,若有若无地瞟向凌皓的马车。护卫们的坐姿也透着紧绷,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鞘上,显然不是普通的商队护卫。

  “俺看看!” 张大牛也凑过来,刚想探头看得更清楚,就被凌皓轻轻按住肩膀:“别惊动他们。” 凌皓闭上眼睛,运转源初之种赋予的灵魂感知 —— 淡金色的感知力像水波般扩散开,悄无声息地笼罩住茶寮的护卫。很快,他便捕捉到护卫们身上若有若无的黑气,那气息阴冷粘稠,与当初赵虎使用禁术时散发出的黑气如出一辙,只是浓度更淡,显然是常年接触禁术才沾染的。

  “是赵家的人。” 凌皓睁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凝重,“他们身上有禁术的气息,恐怕是冲着贡盒来的。”

  “那怎么办?” 张大牛瞬间收起了笑容,下意识地将靠在车厢角落的玄铁短斧往腿边挪了挪,手掌紧紧攥住斧柄,指节微微发白。他虽憨厚,却也知道贡盒的重要性,更清楚赵家的人手段阴狠,上次陨星秘境的事还历历在目。

  苏晴没说话,只是从腰间的符箓袋里掏出四张淡黄色的符纸,符纸边缘印着细小的阵纹,中央用朱砂画着 “隐” 字。她将符纸一张张递到三人手中,指尖捏着符纸的动作轻柔却利落,声音细软却清晰:“这是‘二阶隐匿符’,贴在衣襟内侧,能遮住咱们身上的脉力波动,至少能瞒过凝脉境中期以下的探查。他们现在还没摸清咱们的底细,暂时不会动手,但肯定会一直跟着。”

  她特意将一张符纸往凌皓手里塞了塞,又补充道:“你的脉力最特殊,带着源初之种的灵光,容易被察觉,这张符你贴在靠近丹田的位置,能更好地遮住气息。” 凌皓接过符纸,指尖触到符纸的微凉,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微弱元力,知道这是苏晴特意为这次行程炼制的,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四人快速将隐匿符贴好,张大牛还特意摸了摸衣襟,确认符纸贴牢了,才松了口气。李岩重新拿起鹿皮擦拭长剑,只是这次,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岔路的方向,剑穗上的狼牙依旧静止,显然还在警惕。

  马车继续前行,正午的太阳渐渐升到头顶,灵麦田的绿光更盛,风却慢慢变了 —— 原本带着清甜的风里,渐渐裹进了一丝冷意,那冷意不是天气的凉,而是带着几分阴鸷的压迫感,像有一双眼睛始终跟在身后,让人浑身不自在。

  凌皓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后看,那支黑纹商队果然动了 —— 三辆黑色马车缓缓驶离茶寮,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距离始终保持在半里左右,既不会被轻易甩开,又不会靠得太近引起怀疑。护卫们依旧坐在车辕上,只是这次,他们不再假装喝茶,目光直白地盯着凌皓的马车,像一群盯着猎物的狼。

  “他们肯定会一直跟到没人的地方再动手。” 李岩放下鹿皮,手指轻轻搭在剑鞘上,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前面三十里是‘枯木坡’,那里只有几棵枯树,没有人家,很适合埋伏。”

  苏晴点了点头,从符箓袋里又取出几张符纸,这次是红色的 “火焰符” 和蓝色的 “雷暴符”,她将符纸按顺序叠好,放在手边:“到了枯木坡,我先放火焰符挡路,你们护着贡盒,别让他们靠近马车。”

  张大牛握紧短斧,狠狠点头:“俺会守住马车门口,谁要敢过来,俺一斧劈了他!”

  凌皓看着三人紧绷却坚定的样子,心中安定了几分。他靠在车厢壁上,手轻轻放在背后的紫檀贡盒上,能感觉到盒内灵草的温润。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照进来,在贡盒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可他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身后的暗影如影随形,前方的枯木坡,恐怕就是这场王都之行的第一场硬仗。

  正午的日头悬在头顶,却没半点暖意 —— 阳光像淬了冰的白光,刺得人眼生疼,落在官道的青石板上,反射出晃眼的光,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吸一口都带着灼热的滞涩。两侧的灵麦田本该是层层叠叠的绿浪,此刻却透着诡异的死寂:麦秆不再随风轻晃,反而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僵硬地立在地里,叶片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灰绿,偶尔有风吹过,也只发出 “窸窣” 的声响,像有人躲在麦丛里窃窃私语,又像毒蛇吐信时的嘶鸣。

  更让人发毛的是,麦丛深处偶尔会闪过一道黑影 —— 不是田鼠,是比田鼠大得多的轮廓,贴着地面快速窜过,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地慌飞,翅膀拍打的声音在死寂的田野里格外刺耳,却飞不出几步就又落回麦丛,像是被什么东西逼得不敢远走。地面上的车辙印也透着反常,凌皓乘坐的乌木马车车轮裹着灵兽绒,留下的痕迹浅而软,可身后那支黑纹商队的车辙,却深得像是车轮里灌了铅,每一道印子边缘都裂着细缝,透着一股蛮力的压迫感。

  风里的味道变了。之前还带着灵麦的清甜,此刻却混进了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 不是远处铁矿的味道,是带着血气的腥甜,像刚凝固的血被风吹散的气息。凌皓抬手摸了摸车厢壁,乌木本该是温润的,此刻却凉得像冰,指尖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震动,不是马车行驶的颠簸,是远处商队马蹄声传来的共振,“嗒、嗒、嗒”,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却又在快要追上时突然放缓,像猫捉老鼠般故意吊着,透着戏谑的恶意。

  岔路处的茶寮早已看不见了,可那支黑纹商队的影子始终缀在后方半里处。三辆黑色马车像三块吸光的墨,在亮得晃眼的官道上格外扎眼,车帘始终紧闭,却能看到车辕上的护卫姿势没变过 —— 他们依旧手按腰刀,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脸,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隔着半里地都能感觉到那股黏在背上的注视,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刺着皮肤。

  突然,最前面那辆黑马车的车帘动了一下 —— 不是被风吹的,是有人从里面掀开了一条缝,一道玄色的衣角闪了闪,又快速缩了回去。紧接着,一阵极轻的 “咻” 声传来,不是风声,是弩箭上弦的轻响!凌皓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按住背后的紫檀贡盒,丹田中的源初之种瞬间发烫,像在预警。他探头看向窗外,麦丛边缘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新鲜的马蹄印,印子朝着马车的方向,蹄尖的痕迹很深,显然是有人骑着马绕到了侧面,想从麦丛里突袭!

  空气里的紧张感像要凝固了。张大牛攥着斧柄的手渗出了汗,斧柄上的麻绳被浸得发亮;李岩的剑穗绷得笔直,狼牙吊坠不再晃动,他的呼吸放得极轻,耳朵贴向车厢壁,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苏晴的手指已经按在了符箓袋上,指尖泛白,随时准备抽出火焰符。乌木马车的鎏金铃还在响,可铃声不再清透,反而透着发闷的滞涩,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声音,在死寂的田野里,这铃声竟成了最让人不安的提醒 —— 提醒着身后的暗影,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远处的地平线上,枯木坡的轮廓渐渐清晰。那片坡地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枯死的老槐树,枝桠扭曲地伸向天空,像无数只伸出的鬼爪,影子落在地上,随着阳光的移动慢慢扭曲蠕动,像在等着吞噬猎物。凌皓知道,那里就是对方选好的埋伏点,而这看似平静的官道,早已成了一张织好的网,就等着他们一步步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