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天下棋局,战骨重燃-《渊骨焚天录》

  静禅院内,死寂得能听见落叶擦过石阶的微响。

  沈独步负手立于院中,一夜未眠。他那双总能洞悉棋局、玩弄人心的眼眸,此刻却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智谋,在绝对的力量与不可预测的人心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不远处的蒲团上,闻人芷盘膝而坐,脸色苍白如纸。她正试图调息,以恢复损耗过度的神魂,但紧锁的眉头与微颤的睫毛,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焦灼。

  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院内的沉寂。迦楼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月门外,他手中托着一个玉瓶,神情肃穆。

  “这是寺中最好的疗伤丹药。”他走到二人面前,声音低沉。目光转向陆冥所在的禅房,看到那扇紧闭的木门后毫无生气的死寂,即便是他这般铁石心肠的苦行僧,也不禁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沈独步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抓住了这个机会,拱手问道:“大师,外面的局势,究竟如何了?”

  迦楼罗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之重:“赤骨教的大军,的确从西漠撤退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悲悯与怒火:“但他们并未消散。在撤退的路上,他们顺道血洗了三个摇摆不定的小宗门,以及七座凡人国度。如今,整个天坠大陆的西部,已然秩序崩溃,陷入了一片血海与恐慌之中。”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在沈独步和闻人芷的心头。

  “不仅如此,”迦楼罗的声音愈发苦涩,“万佛寺在此战中元气大伤,更因封印被晏施主以生命‘毒化’,必须集结全寺之力日夜镇守,已无力他顾。而东荒的九渊门……那些所谓的正道同盟……”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他们非但没有警惕,反而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正为了如何抢占赤骨教撤离后留下的势力范围而争论不休。灭世危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我们西漠佛门为独吞利益而编造的谎言。”

  一番话,说得禅院之内,连风都停了。

  沈独步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指望这些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的“正道”宗门联合起来对抗厉恨天,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们,只能靠自己。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沈独步那双沉入寒潭的眸子里,却重新燃起了一粒微弱却执拗的火星。

  迦楼罗看着他眼中死灰复燃的精光,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双手合十,对着沈独步与闻人芷,郑重一揖:“寺中之事,贫僧无能为力。但贫僧这条命,以及在正道同盟中的些许薄面,愿为三位施主所用。”

  他已不再是戒律的守护者,而是一个信念的追随者。

  就在这番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陆冥所在的禅房内,一股沉寂了许久的磅礴血气,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那股能量狂暴而嗜血,仿佛一头被囚禁了万年的凶兽,随着一道苏醒的坚强意志,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翻涌。整个禅院的空气,瞬间变得灼热而粘稠。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禅房的木门被一股无形的灼热气浪轰然冲开,炸成无数碎片。沈独步和闻人芷脸色大变,立刻运起残存的灵力上前,试图压制那股狂暴的能量。

  然而,他们刚靠近门口,便被一股火山喷发般的气浪狠狠逼退,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禅房之内,陆冥盘膝而坐,浑身上下浮现出密集的血色魔纹,每一道纹路都散发着屠戮万生的恐怖意志。一股狂暴嗜血的能量,正欲从他天灵盖喷薄而出,将他彻底化为一头只知杀戮的魔物。

  “别慌,这是好事。”

  陆冥的识海中,剑奴·残火那身披古老战甲的将军虚影,前所未有地沉稳。

  他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在陆冥混乱的意识中响起:“这是赤骨教那个体修(屠行)的本源能量,对你的饕餮战骨乃是大补之物。但其中蕴含的杀戮意志也是剧毒,你之前的道心驾驭不了它,只会沦为它的奴隶。”

  将军虚影的目光灼灼,带着一丝欣慰:“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心中那股‘守护’之念,正是炼化它的最好炉火。”

  将军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陆冥意识中的混沌。

  他不再被动承受那撕裂神魂的痛苦,而是凭借着那份为晏紫苏、为父母、为所有同伴而战的坚定意志,主动沉入心神。

  他观想自己的道心,化作一座矗立于识海中央的洪荒熔炉。晏紫苏最后的微笑、父母温暖的拥抱、沈独步的智谋、闻人芷的守护、迦楼罗的托付……所有他决心守护的一切,尽数化为最精纯的燃料,投入炉中。

  熊!

  一簇纯净的、不带丝毫杀伐之气的金色火焰,在熔炉中轰然燃起。那是独属于守护者一脉的意志之火——守护者之焰!

  几乎在同时,那股狂暴的能量也在陆冥的经脉中化出了形态。一个完全由血气构成的、手持巨斧的巨人,仰天咆哮。正是屠行那纯粹的杀戮意志!

  无数血腥战场的幻象,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陆冥的神智,诱导他放弃抵抗,重回那条只知吞噬与杀戮的魔道。

  “杀!杀!杀!力量就是一切!”血色巨人的咆哮震动着他的每一寸经脉。

  陆冥的意志却稳如磐石。他催动着那簇金色的守护者之焰,没有去与血色巨人硬碰硬地对抗,而是化作无数缕温暖的光,包裹住巨人的身躯,一遍遍地涤荡、净化其中深入骨髓的暴虐与疯狂。

  “吼——”

  血色巨人的嘶吼中,渐渐带上了一丝迷茫,一丝挣扎,一丝痛苦。火焰中那些守护的画面,正在消磨它存在的根基。

  现实世界中,陆冥体表那些狰狞的血色魔纹,在从他皮肤下透出的淡淡金芒映照下,开始如同冰雪般消融。

  他体内被厉恨天震碎、又被屠行能量冲垮的经脉,在更精纯、更磅礴的能量滋养下,以一种远比过去更坚韧、更宽阔的形态,迅速重塑!他的肉身发出“噼啪”的爆响,每一寸筋骨,都在进行着一场彻底的破而后立。

  终于,随着识海内血色巨人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彻底被守护者之焰净化分解,所有狂暴的能量尽数被陆冥吸收、炼化。

  一股远超凝气期、稳固而磅礴的气息,从他身上轰然散开。

  筑基中期!

  陆冥缓缓睁开双眼。

  眼中的悲伤仍在,深邃如渊,但已被一片清明透彻的坚定所取代。那是一种背负了整个世界的沉重后,依旧选择前行的眼神。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淡淡金芒的浊气,从地上站起身,看向门口一脸震惊与狂喜的沈独步和闻人芷,说出了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