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伪信传檄,傲骨入彀-《渊骨焚天录》

  策反风曦月后的第一天,天启城的暗流,在沈独步的搅动下,开始朝着预定的方向汹涌。

  皇宫,御花园。

  秋日的天光温和地洒在琉璃瓦上,却驱不散亭台楼阁间的阴冷。姬瑶月一袭素雅的宫装,独自缓步于鹅卵石小径。她微微垂着头,往日那份清冷与坚毅被一层恰到好处的愁云笼罩,纤细的肩膀似乎不堪重负地垮了下去。

  她算准了时辰。

  “皇妹?”

  一个略带惊喜与傲慢的声音从九曲桥的另一头传来。太子昊天正陪着一名身着金线滚边白袍的青年,遥遥望着她。

  姬瑶月仿佛受惊的小鹿,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恭敬地敛衽行礼:“见过太子哥哥,见过上宗使者。”

  那青年便是昊阳圣宗的巡查使,司空照。他只是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回应,眼神里的倨傲仿佛在审视一件无足轻重的器物。

  “皇妹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昊天背着手,踱到姬瑶月面前,语气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关切”。

  姬瑶月眼圈微红,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像蚊蚋:“没什么……只是昨夜又被父皇斥责了几句,说我妇人之见,不懂朝堂大事。”

  这番话像一剂猛药,精准地注入了昊天那颗虚荣的心。他最嫉妒的,便是父皇对姬瑶月的看重。如今听闻她失宠,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父皇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子,管理后宫、学学女红便是,何必去掺和那些军国大事?有我和应公在,还有上宗使者坐镇,天下自会太平。”

  “是,太子哥哥教训的是。”姬瑶月顺从地应着,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昊天愈发飘飘然。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昊天追问道:“还有何事烦心?一并说出来,为兄替你做主。”

  姬瑶...月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助与慌张说道:“应公权势滔天,我……我心中不安,想……想寻些自保的法子。前些日托人联系了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可他们……他们狮子大开口,我实在是……唉。”

  说完,她便惶恐地住了口,仿佛说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这番话落在昊天耳中,却成了另一番味道。皇妹被父皇斥责,被应公打压,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去寻什么江湖草莽的地步。

  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昊天心中最后的一丝警惕,也彻底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天启城南,一家毫不起眼的酒楼雅间内,沈独步正悠然地为对面的中年人斟茶。

  此人是四海商盟在天启城分舵的一名管事。在不久前的销金窟拍卖会上,他因龙骧的搅局而错失了一笔大生意,对狠狠坑了龙骧一把的沈独步,天然便有几分好感。

  “沈公子今日约在下前来,不知有何指教?”管事呷了口茶,开门见山。

  “指教不敢当。”沈独步放下茶壶,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只是想与管事分享一个有趣的情报。这份情报,或许能让最近在天启城威风八面的应公和司空使者,提前演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管事的眼睛瞬间亮了。四海商盟最喜欢的就是混乱,混乱意味着商机。

  半个时辰后,管事心满意足地离去。他走后不久,一封由商盟特殊渠道加密的匿名信函,便悄无声息地摆在了上宗使者驿馆的桌案上。

  司空照起初对这封来历不明的信不屑一顾,随手拆开,准备一阅了之。

  信是以一名“追随应无咎多年,却不甘为其卖命后被灭口”的心腹口吻写的。信中详尽地描绘了应无咎在私下里是如何评价他这位上宗使者的。

  “……司空照此人,不过一有勇无谋的蠢货,上宗派来的牵线木偶罢了。其人骄狂自大,极易挑动,只需稍加奉承,便可引其为刀,待大事既定……此等用完即弃的走狗,寻个由头秘密处决,尸骨送回昊阳圣宗,便是一份向上宗邀功的绝佳厚礼……”

  看到“蠢货”二字时,司空照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当他读到“用完即弃的走狗”时,他握着信纸的手,青筋毕露。

  若是寻常的挑拨,他只会嗤之以鼻。但信中偏偏提及了几个他私下里的生活习惯,比如他独酌时必听《秋水吟》,又比如他修炼时左手小指会不自觉地轻叩三次。这些细节,精准得令人心头发寒。

  他根深蒂固的优越感,让他根本没有去思考这封信为何会出现,为何会如此精准。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唯一的反应,是无法抑制的暴怒。

  一个下界凡人国度的权臣,竟敢如此轻视、如此算计他这位上宗天骄!

  “啪!”

  信纸被他蕴含着灵力的手掌,直接捏成了最细微的粉末。

  司空照英俊的面孔上布满寒霜,眼中燃烧着被羞辱的滔天怒火。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仲裁者,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了沈独步棋盘上,一枚被私欲和傲慢引爆的棋子。

  “来人!”他厉声喝道,“备驾!本使要去‘拜访’一下应公!”

  应无咎府邸门前,管家正指挥着下人洒扫庭院,准备数日后的寿宴。一名小厮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满是惊惶。

  “老爷!不……不好了!上宗使者司空照大人,他……他怒气冲冲地过来了!”

  书房内,应无咎正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六十大寿亲笔撰写请柬。闻听此言,他手中那支价值千金的狼毫笔微微一顿,在名贵的金丝宣纸上,留下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墨点。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上,眉头第一次紧紧锁了起来。

  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