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章 入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

  一入城内,战争的创伤与边城特有的混杂气息便扑面而来。

  与想象中雄藩巨镇的繁华不同,此时的凉州城,更多是一种劫后余生混乱交织的景象。

  主干道两旁,不少房屋可见新近修补的痕迹,有些甚至只剩残垣断壁,焦黑的木料无声诉说着不久前吐蕃寇边时的烽火。

  街上行人神色匆匆,面带忧色,巡逻的军士队伍明显增多,铠甲摩擦声不绝于耳。

  然而,生活仍在继续。

  西市区域,胡商的店铺大多还在营业,只是生意显得冷清了许多。

  粟特人开的酒肆里,传出异域腔调的歌谣,却压不住角落里伤兵低沉的呻吟。

  贩卖皮毛、香料、药材的摊贩依然在吆喝,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人群。

  祆祠前香火零落,波斯寺的大门半掩,唯有那景教的十字架,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有些孤寂。

  蕃汉各族面孔混杂,言语各异,交易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进行。

  偶尔有醉酒的党项壮汉与唐军士卒发生口角,立刻会引来巡逻队的严厉呵斥甚至驱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江逸风裹紧破烂的大氅,避开人流,沿着墙根缓慢行走。

  刺骨的寒意并未因入城而消散,反而因这满目疮痍更添几分萧索。

  他需要找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落脚,尽快恢复体力,补充给养。

  凉州城内的喧嚣被高墙隔绝,后街巷弄里显得格外冷清。

  江逸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家家寻去。

  官办的驿馆自然是住不得的,那是专为公务往来人员所设,他这“商队护卫”的身份,连门槛都迈不进。

  转而寻找私营的邸店与车坊,却只见一片萧条景象。连续好几家,都是大门紧锁,门板上落着厚厚的灰尘,有些甚至连招牌都歪斜欲坠,显然主人早已因边境战事频仍,要么迁回内地,要么避祸他乡了。

  战争如同瘟疫,最先驱散的就是这些依赖商旅的行业。

  寒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吹在他破烂的羽绒大氅上,又带走几缕绒毛。

  一种无处可依的苍凉感漫上心头,比乌鞘岭的风雪更刺骨。

  他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处黄墙黛瓦的寺院,匾额上书“清凉寺”三字,香火看来也不算旺,但总算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去处。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踏进寺门。

  院内古柏森森,还算整洁,只是香客稀少,显得颇为寂静。

  一位中年知客僧正在洒扫庭院,见到江逸风这般狼狈模样,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单手立掌,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这是……”

  江逸风从怀中摸索出几块散碎银两,虽然狼狈,举止却依旧带着从容:“大师,在下途中遇难,流落至此,想在宝刹借宿几日,捐些香油,不知可否行个方便?”他的声音沙哑,却字正腔圆,让人心生好感。

  知客僧看了看他手中的银钱,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风尘仆仆,眉宇间却无凶戾之气,倒像是个落难的读书人或体面人,便点了点头:“我佛慈悲,广结善缘。寺中寮舍尚有空余,施主若不嫌弃简陋,便随贫僧来吧。”

  僧人引着他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僻静的僧舍区,推开一扇窄门,里面只有一榻、一桌、一凳,陈设极其简单,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便是此处了。施主且安心住下,早晚斋饭会有小沙弥送来。”知客僧交代着,临出门前,又特意转身,语气带着几分提醒,也像是寺院的规矩,“只是……施主既住寺中,还望记得参与晨钟暮课,聆听佛法,亦是一段清净缘法,莫要忘了。”

  江逸风微微颔首:“有劳大师提醒,在下省得。”他心中明白,这既是规矩,也是一种变相的监督,免得留宿之人惹是生非而祸及寺院。

  待僧人走后,江逸风反手关上房门,将那个几乎空了的包袱扔在桌上,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倒在硬邦邦的木板榻上。

  榻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褥子,硌得人生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木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