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一章-《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

  婉儿此举纯出本心,他乐见其成。

  然则,当他的目光掠过李弘欣喜却难掩苍白的小脸,再落到那支小小的千里望上,心中那缕悲悯又悄然加深。

  此物能助他观星,却终究无法触及那真正的九天星汉。

  而李弘短暂生命里这份对星空的向往,亦如这镜中花、水中月,终将随着他的生命一同流逝,归于沉寂。

  这份认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宴阑人散,宾主面上尽欢。一东宫内侍悄至江逸风侧,低语:“侯爷,长安驿有密件转呈,言东都八百里加急。”

  江逸风微颔,随入偏殿。

  只见一信兵恭奉一紫檀秘匣:“侯爷,此天后亲笔密旨,命必亲呈。

  另……张率命卑职奉还此物。”复呈一锦布小包。

  江逸风先启秘匣,验火漆无损,内藏明黄绢旨。

  展卷,武后飞白体如铁画银钩:

  “逸风吾卿:闻云槎惊鸿,直抵西京,几酿巨变,朕心悬之。卿以智勇解厄,朕心稍安。

  然神器之秘,国之重器,不可轻泄。‘如朕亲临’,国信所系,焉能轻掷。

  着卿即速妥处,勿遗后患。

  长安事毕,速携云槎诸人返洛,朕与圣人有询。沿途所需,留守府悉力支应。切切。”

  字里行间,关切与警诫并具,那“朕"字之下掌控之意昭然。

  尤是金牌处置,“勿遗后患”四字,其意甚明。

  江逸风默然纳旨入怀。

  复启锦包,内中所盛,正是日间所掷那方王勖袍角所制绸伞,及系于其下的“如朕亲临”金牌。绸布微染尘泥。

  他执金牌在手,蟠龙纹路沉实温润。

  复观那曾系众人生死的绸伞。

  武后之意了然:金牌必收,此“不敬”之证,更须泯灭无痕。

  略作沉吟,江逸风对信兵道:“回禀张率,物已收讫,有劳。”待其退,行至偏殿暖炉畔。

  炉火正炽,映傩面幽光。

  他无半分犹疑,将绸布并细绳,投入熊熊炉火。

  素绸遇焰即卷,焦黑成烬,唯余淡淡烟气。

  江逸风握温润金牌,静观火焰吞噬最后一丝痕迹。

  傩面之后,眸光深寂如古井。

  此牌虽救性命,亦遗祸端。

  武后密旨,是提点,亦是威慑。

  他深知,煌煌大唐,凡逾常理之物——无论云槎,亦或傩下不老的秘密——皆似此炉中火,稍纵即焚。

  为己身,更为所护之人,他须慎之又慎。

  火光跃动于青铜眼孔,映出一片幽邃冰寒。

  东都洛阳,江府。

  皇后武曌遣心腹女官阿萝带来的确切消息,如同久旱甘霖,顷刻浇灭了弥漫府中多日的焦灼不安。

  苏小月听完阿萝细述云槎安然降落长安、太子殷勤款待诸般情状,一直紧攥着丝帕的手才缓缓松开,长长舒了一口气,立刻将这天大喜讯分告卢夫人王氏、杜夫人等一众忧心如焚的家眷。

  先前笼罩庭院的愁云惨雾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扬眉吐气的荣光。

  诸位夫人纷纷吩咐婢女焚香净室,感念上天庇佑,言语间对那位总能化险为夷的忠勇侯,更是添了十二分的敬佩。

  然则,那云槎载人飞升的奇景,经市井口耳相传,早已在东都民间衍化成无数荒诞不经的版本。

  或言忠勇侯本是谪仙临凡,此番携友登天乃是功德圆满,重归紫府;

  或言那巨槎直入凌霄宝殿,得玉帝亲授长生宝箓;

  更有那等隐秘流言,于坊间暗巷窃窃私语,谓天子虽为真龙,然能驭使天穹者,其权柄岂非更近天道?

  种种离奇臆测,隐隐然已触及“君权天授”之根本,令百姓对皇权的敬畏之中,悄然混入了几分对“天神”的缥缈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