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社死-《五点过江湖》

  计书宝揣着那块酒气与希望并存的木牌,感觉自己不是走向藏经阁,而是走向人生的岔路口——一条通往未知的救赎,另一条通往更深的社死。

  他尽量目不斜视,假装自己只是一缕没有存在感的清风。然而,“计书宝”三个字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移动的梗。

  “快看,是那个……呃……‘别致’的师兄!”

  “哪呢哪呢?哎哟,真的是他!脸好像没那么红了?”

  “他走路的姿势……是不是还有点软?”

  “嘘!小声点!他看过来了!”

  计书宝:“……” 他默默加快了脚步,几乎用出了残血的《随风步》,只求速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藏经阁是林家重地,飞檐斗拱,气势恢宏。门前有弟子守卫,寻常弟子进入需验明身份、登记在册,且只能在规定区域查阅。

  计书宝远远望着那气派的大门,心里有点发虚。他这身份,能进得去后院杂货库?

  他绕到建筑侧面,果然看到一个月洞门,上面歪歪扭扭挂了个木牌——“后院重地,闲人免进”。

  就是这儿了!

  他深吸一口气,做贼似的溜了进去。与前面的庄严肃穆相比,后院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杂草丛生,落叶堆积,几间破旧的库房歪歪扭扭地挤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纸张和淡淡霉味。

  最西边那间,门板都掉了一半,窗户糊着厚厚的灰尘,门口还堆着几捆不知名的破烂。

  计书宝嘴角抽了抽。老醉头说的“耗子洞”……还真是写实派形容。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果然看见门口一个小马扎上,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老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袍,头发稀疏,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像一尊风干了的雕像。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熟人也别来”的沉闷气息。

  这一定就是“库老”了!好一个“闷油瓶”!

  计书宝紧张地搓了搓手,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弟子计书宝,见过库老前辈。”

  库老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那眼神仿佛在说:“哦,一个活的。然后呢?”

  计书宝被这眼神看得压力山大,连忙掏出那块宝贝木牌,双手奉上:“是……是酒疯子前辈介绍弟子来的。他说,想来这儿找点……呃,‘特别’的玩意儿看看。”他特意加重了“特别”两个字。

  听到“酒疯子”三个字,库老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拈起那块油腻腻的木牌,看了一眼,又扔回给计书宝。

  然后,他慢吞吞地站起身,从腰间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看起来都快散架的钥匙,走到那破门前,捣鼓了半天。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那扇破门被推开了一条勉强容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灰尘、霉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呛得计书宝差点咳嗽出来。

  库老让开身子,用眼神示意:进去。

  计书宝看着门内那一片昏暗,咽了口唾沫:“前辈,这……里面……”

  库老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一个时辰。找不到,滚蛋。弄乱东西,腿打断。”言简意赅,充满威慑。

  计书宝头皮一麻,赶紧点头:“是是是!多谢前辈!”说完,一猫腰,钻进了那片昏暗之中。

  身后,门又被库老慢吞吞地关上了,光线骤然暗淡,只剩下几缕从窗户破洞透进来的微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

  计书宝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里面的光线。然后,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瞬间理解了老醉头所谓的“耗子洞”和“垃圾堆”是什么意思。

  这哪里是库房,这根本就是修仙界的废品回收站!

  目光所及,全是东西!一堆堆、一捆捆、一摞摞的玉简、竹简、兽皮卷、甚至还有凡间的纸质书籍,胡乱地堆放在地上、架子上、甚至墙角。很多上面都积了厚厚一层灰,有些还沾着可疑的污渍,甚至能看到被虫蛀的痕迹。几个破烂的架子上,塞满了各种残破的法器、丹药瓶(大多是空的)、以及根本认不出的材料边角料。

  空气中除了霉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灵力消散殆尽的枯朽感。

  在这里面找一门特定功法?这比大海捞针还难!大海捞针至少知道针是啥样,他连那炼体术叫啥名都不知道!

  计书宝感到一阵深深的绝望。

  但来都来了!

  他撸起袖子(虽然没袖子),开始了一场艰苦的寻宝之旅。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翻看一堆玉简。神识探入——

  《低阶灵雨术详解(残本)》……缺了后半部分。

  《论双修之道中的阴阳调和(心得杂记)》……着作者署名“采薇散人”,内容看得计书宝面红耳赤,赶紧扔掉。

  《百年炼丹心得:从入门到放弃》……这名字就透着股心酸。

  《如何与你的飞剑培养感情(第三章)》……居然真被老醉头说中了!计书宝拿着这枚玉简,哭笑不得。

  他不死心,又去翻看那些兽皮卷。

  一张兽皮上画着扭曲的图案,旁边标注着古文字,他连蒙带猜,感觉像是一张……藏宝图?但关键部分磨损了。

  另一张兽皮卷记录的像是一门拳法,但招式极其诡异,要求修炼者时而如猿猴攀援,时而如泥鳅打滚,配套心法还要求情绪极度愤怒……计书宝想象了一下自己练习的样子,觉得那场面恐怕比擂台社死还要惨烈,赶紧放下。

  他还找到一本纸质书,封面上写着《霸道老祖爱上我》……计书宝:“???” 林家老祖们知道藏经阁后院有这玩意儿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计书宝感觉自己不是在找功法,而是在浏览一部浩瀚的《修仙界失败作品大全》和《古人迷惑行为大赏》。

  灰尘呛得他直咳嗽,手上也沾满了黑灰。他越来越觉得老醉头可能真的只是逗他玩,给他找个事儿做,免得他因为太丢人而想不开。

  一个时辰眼看就要到了。

  计书宝瘫坐在一堆破烂中间,生无可恋。

  “完了,最后的希望也没了……难道我计书宝注定要在这至阳之火下,以各种奇葩方式反复社死,直到生命的尽头吗?”

  他悲从中来,下意识地往后一靠。

  “咔嚓……”

  身下似乎压碎了什么东西。

  计书宝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回头一看。只见他刚才靠着的那个角落,一堆散乱的竹简下面,似乎垫着一个不起眼的、黑黢黢的小木盒子,被他这么一压,盒子盖裂开了一条缝。

  这盒子材质古怪,非金非木,上面没有任何花纹,毫不起眼,混在垃圾堆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鬼使神差地,计书宝伸手将那个小盒子抽了出来。

  盒子很轻。他轻轻打开裂开的盒盖。

  里面没有玉简,没有兽皮,只有一张薄薄的、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暗金色绢帛,柔软而坚韧,上面布满了极其细小的、如同虫爬般的古怪文字。

  这些文字,计书宝一个都不认识!

  但就在他目光接触到这些文字的瞬间,他体内的至阳之火像是被某种东西引动,突然躁动了一下!

  有戏!

  计书宝心脏狂跳,也顾不上认不认识了,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暗金色绢帛取了出来。

  绢帛入手微凉,但很快又似乎与他体内的燥热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翻到背面,他看到了一副模糊的图案,画着一个扭曲怪异的人形,摆着一个极其别扭、仿佛全身关节都要错位的姿势,人形图案内部,标注着许多细小的箭头和光点,似乎是在演示某种能量的运行路线。

  图案旁边,还有几个稍微大点的、同样古怪的文字。

  计书宝福至心灵,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绢帛。

  嗡!

  绢帛微微一亮,那几个稍大的古怪文字突然扭曲、变形,最后竟然化为了他能够识别的通用文字——

  《百劫不死身》!

  名字听起来挺唬人,但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练了就会死很惨”的不祥预感!

  但体内阳火的躁动却做不得假!

  就是它!老醉头说的那门偏门炼体术!

  计书宝激动得手都在抖!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皇天不负瞎猫!他终于撞上死耗子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库房破门被敲响了。

  库老那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时辰到。滚出来。”

  计书宝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将暗金色绢帛塞进怀里,把破盒子踢回垃圾堆,做贼心虚地应道:“来、来了!”

  他快步走出库房,重新沐浴在(并不怎么明亮的)阳光下,感觉像是重获新生。

  库老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下,尤其是他怀里那明显鼓起来一块的地方,干巴巴地问:“找到了?”

  计书宝紧张地点头:“找、找到了点东西……”

  “哦。”库老的反应平淡得令人发指,“登记。”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落满灰的木桌,上面放着一本更破的册子和一支秃头毛笔。

  计书宝愣住:“还、还要登记?”他以为这是秘密交易。

  库老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废话。不然怎么扣你贡献点?”

  计书宝:“……” 居然还要贡献点?他一个旁听弟子,哪来的林家贡献点?

  他忐忑地走过去,拿起那本破册子,只见上面模糊写着“废库取物登记簿”。前面只有零星几条记录,最近的一条还是十几年前的,取走的物品是《基础符箓大全(缺页版)》,扣除贡献点:1点。

  计书宝稍微松了口气,看来这里的东西确实不值钱。

  他拿起毛笔,蘸了蘸几乎干涸的墨汁,歪歪扭扭地写下:

  计书宝,《无名炼体术残篇(疑似)》,日期。

  轮到扣除贡献点一项,他为难地看向库老:“前辈,弟子并非林家……”

  话没说完,库老直接伸手在册子上划了一下,写了个“赊欠”二字。

  计书宝:“???” 这都可以?

  库老似乎懒得再理他,收回册子,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滚吧。练死了别怪没人提醒你。”

  计书宝如蒙大赦,连连道谢,捂着怀里那救命的绢帛,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后院。

  直到跑出老远,他才停下来,靠着墙大口喘气,小心地掏出那张暗金色绢帛。

  《百劫不死身》!

  名字霸气,内容天书。

  “所以……我接下来不仅要克服社死,还要开始自学一门看不懂还可能练死自己的远古体术?”计书宝看着绢帛上那些虫爬文,兴奋过后,巨大的茫然感袭来。

  “书宝宝,前路在哪里?…”

  他抬头望天,只觉得仙路漫漫,坑爹异常。但好歹……总算有个方向了(大概吧)!

  “不管了!先回去研究!总不能比擂台摔跤更糟了!”他咬咬牙,再次坚定了信念(主要是也没别的选择了),朝着自己的小破屋方向,迈开了步伐。

  这一次,脚步似乎稍微踏实了一点——虽然怀里揣着的是个更大的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