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献祭式演技-《都说了是演戏,怎么都当真了》

  派出所的清晨,总带着一股消毒水和尘埃混合的特殊气味。

  但对于《无言的真相》剧组来说,空气中还多了一样东西——敬畏。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会下意识地飘向片场的角落。

  那里,顾飞独自坐着,像一尊自我放逐的雕像。

  他瘦了,曾经那张被精致妆容和浮华气焰撑起的脸,如今线条分明,透着一股病态的锋利。

  那双总是含着风流与轻慢的桃花眼,此刻深陷在眼窝里,布满了血丝,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黑暗中燃烧的鬼火。

  他怀里永远抱着那本破旧的剧本,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划过,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在与空气对戏,与想象中的角色对峙。

  他的经纪人,那个曾经在他身边呼风唤雨的王姐,此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捧着手机,站在三米开外,欲言又止。

  “飞哥,‘星光盛典’的邀请函来了,点名要您做开场嘉宾……”

  “飞哥,‘顶奢蓝血’品牌方那边问,您下周有没有时间拍个封面……”

  “飞飞,有个S 级的仙侠剧本递过来了,男一号,他们愿意等您的档期……”

  顾飞像是没听见,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剧本上的黑字和脑海中翻滚的画面。

  终于,王姐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飞哥,顾董……顾先生那边,问您需不需要换个更舒服的酒店……”

  “滚。”

  一个字,从顾飞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王姐的脸瞬间煞白,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抱着手机仓皇退开。

  剧组里的人见怪不怪,只是摇头感叹。

  疯了,这位爷是真的疯了。

  为了演戏,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怪物。

  只有林默知道,顾飞不是疯了。

  他是在举行一场漫长而盛大的献祭。

  他将自己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乃至于灵魂本身,都当成了祭品,摆在了复仇的祭坛上,只为引诱那唯一的观众——顾恒远,亲眼见证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最后的落幕。

  ……

  派出所一间被临时征用作导演办公室的房间里,烟雾缭绕。

  陈威和丁子钦挤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屏幕上,是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头像。

  亚洲电影界的泰山北斗,也是“新浪潮影像展”的评委会主席,王承恩,陈威的恩师。

  “……所以,老师,我们一致认为,有必要增设一个‘年度最具突破表现男演员’的特别奖。”陈威的语气,带着学生面对老师时特有的恭敬与忐忑,“这个奖,不是为了流量,而是为了鼓励那些真正敢于打碎自己、重塑角色的年轻演员。”

  王老爷子在屏幕那头,不置可否地捻着胡须:“打碎自己?现在的小年轻,有几个不是把自己当瓷器供着的?你说的这个‘突破’,别又是从面瘫演到会皱眉就算突破了吧?”

  陈威也不废话,直接将一段视频拖到了共享屏幕上。

  那是剪辑过的、顾飞在审讯室那场戏的完整片段。

  从最初的沉默观察,到一针见血地指出嫌疑人手上的疑点,再到最后那段极具压迫感的心理剖析。

  镜头下的顾飞,眼神专注、逻辑清晰,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他偶像身份截然相反的、属于专业人士的冰冷魅力。

  视频播放完毕,王老爷子沉默了。

  足足半分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这个……是顾家的那个小子?”

  “是他。”陈威点头。

  丁子钦见缝插针,立刻凑了上来,嬉皮笑脸地说道:“王老,您瞧瞧,这可不是从面瘫到皱眉,这是从流量明星到人民艺术家的大跨步啊!现在全网都在说,陈导这是点石成金,把一块顽石雕成了璞玉。您要是把这个奖给他,咱们‘新浪潮’今年的话题度,直接拉满!这叫什么?这叫艺术与市场的双赢!”

  王老爷子被他逗乐了,笑骂了一句:“你个小滑头,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

  他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片子拍得不错,演员也确实给了我惊喜。这个奖,可以设。但话我先说清楚,最终能不能拿,得看他整部戏的表现。我王承恩的奖,不发给半成品。”

  “您放心!”陈威激动地一拍胸脯,“成片出来,绝对让您惊艳!”

  挂断视频,陈威和丁子钦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计划的核心一环,成了。

  ……

  夜深人静。

  顾飞回到分配给他的临时宿舍,反锁上门。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走到了床边。

  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西装袋。

  这是下午有人送来的,只说是他的粉丝送的礼物。

  顾飞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冰冷的拉链时,微微一颤。

  他知道,这不是粉丝送的。

  这是他那唯一的观众,送来的“戏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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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拉开拉链,一套剪裁精良、质感顶级的复古款黑色燕尾服,呈现在眼前。面料在月光下泛着低调而华贵的光泽,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完美。

  而在礼服的翻领上,用一枚精致的银针,别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栀子花。

  那熟悉的、清幽的香气,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顾飞记忆的闸门。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午后,母亲穿着白色的长裙,在花园里修剪着栀子花丛。

  阳光洒在她的发梢,她回过头,对他温柔地笑,说:“小飞,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与约定。”

  约定……

  顾飞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朵娇嫩的花瓣。

  冰冷的恨意,瞬间将那点残存的温情彻底冻结。

  他想起来了,母亲出事的那天,胸前也戴着一朵盛开的栀子花。

  西装袋里,还有一张卡片。

  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用烫金工艺印制的、优雅的字迹:

  【为你的荣耀时刻准备。】

  荣耀?

  顾飞的嘴角,勾起一个无声的、近乎痉挛的弧度。

  他小心翼翼地将礼服取出,像对待一件神圣的祭器,挂在衣柜里。

  然后,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继续研读剧本。

  只是这一次,他看的不再是台词,而是空白的页边。

  他拿出笔,在上面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一个签名。

  不是“顾飞”。

  而是“苏静海”。

  他要用最完美的笔迹,签下这份,用他母亲的生命换来的死亡判决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