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安生-《斗奸》

  许执麓将人挪移出了原先的冷室,换了朝南的一间废院,又安排了一个粗使宫女贴身伺候,挨过了倒春寒,到三月里病情果然大好。

  然后她再着手布局,揪出谋害李卿的幕后凶手。

  许执麓不知道苏令容知不知道自己早就等着她动一动……但却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只为了抬举新人来打压她。

  若身处宠妃位置上的人不是许执麓自己,她觉得苏令容也是值得相交的朋友。

  “娘娘,今日也按时摆膳吗?”贾嬷嬷用食盒装了点点爱吃的甜羹进来,揭开盖子,汤碗里还在冒着热乎气。

  她是刚从小厨房那边过来,才帮着问这么一句。

  平常负责许执麓三餐的都是樱草她们亲力亲为。

  许执麓看了眼窗外,雨势时大时小,怕是要连下好几日,“再晚些吧,我还不想吃。”

  殿宇的棱角似被雨雾柔化,所有的喧嚣被蒙蒙无尽的潮湿遮蔽,年年春雨如旧,洗刷不尽的是权势荣光的哀怨和沉重,以及那份亘古的微凉薄情。

  门帐外头探头听着的小宫女立马把消息传给了小厨房。

  在侍膳的宫女尝过甜羹后,许执麓从罗汉床上下来,让她们给点点喂吃的,绕过屏风到了外间,萱草跟过来为她披上白领红斗篷,外头的风吹着还是有些凉的。

  走廊上有穿庭风,吹着她衣摆歪斜,发丝也有起舞的,萱草就踮起脚为她把斗篷的帽子也戴上。

  许执麓心里想着事,一无所觉,便是这时一道脚步声急急传来。

  她捏紧了斗篷的领子,停在原地等对方走近来。

  “娘娘,柳才人的大宫女在外头求见,说是柳才人刚回来路上踩着积水,重跌了一跤,昏晕于地。”

  许执麓提起的心又放下,“去请黄忆媛和当值的太医一并前来。”

  路筝出外诊离京了,这次听说是往西边去了,如今她自己的平安脉是路淮真负责,相比起来,她更喜欢召黄忆媛。

  “是——”传话的宫女又忙掉转头穿过回廊出去了。

  景仁宫里宫女听差遣的比内监多,寝殿这边更是如此,这都是祁郢的见不得人的心思,许执麓身边根本没有能近身的内监,出入都是宫女,所幸喜芳喜圆等人都十分听话好用。

  许执麓从黄忆媛口中得知柳寐跌挫了腰,要静养卧床,日用定痛之剂,且先将养三个月,视恢复情况再定,看着床上饮了定痛的汤剂昏昏睡着的柳寐,一时闷闷。

  还真是防不胜防,从朱才人到柳寐,藏着暗处的人恨不得一日之间一网打尽。

  从西配殿回来的路上萱草紧紧地扶着她的手,生怕她也不小心跌一跤。

  一路走的是一步作三步,许执麓隐隐约约听见脚步声,一回头是一道回廓,宛宛转转。

  根本没有人。

  雨声算不上喧哗,只绵绵不绝的沙沙声,有的落在石板上滴滴答答,有的落在殿顶是成片的闷响,在这深广宫廷里显出无边无际的空廖。

  晚膳也草草吃了后,许执麓提起精神来,写了几份回帖,其中就有回许家四房的四夫人的,说的是天宁节那日,许家入宫贺寿之余,带上家中几个小辈于御花园拜见。

  从许家挑伴读是祁郢决定的事情,许执麓也早就有所计划,虽然在薄氏一族之祸后,外戚势力几乎是被接连拔起,但也不可能除尽,就说天子自己的外祖刘家,在朝中做官的可不少,最得他重用的刘延翰就是刘氏子弟,更别说刘金贵等御前之人了。

  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完,许执麓寻摸着书看,便踱步到书架上,随手取出一卷书,却看见了熟悉的笔迹。

  「《荣枯鉴》又作《小人经》」

  她知道祁郢让人搬了一些他自己年少时读的书进来,这些书他读过的和她没读过的书混在一起了。

  等她翻阅一遍,就挑出许多他做了批注的地方。

  「君子非恶,患事无休;小人不贤,余庆弗绝。」君子不会去做坏事,但祸患却接连不断;小人不贤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却不会停止。小人之乐如何能与君子之患相提并论,谬也!

  看看这傲慢的少年,口气比笔锋还尖锐。

  「名可易事难易也,心可易命难易也,人不患君子,何患小人焉?」名誉可以导致行事时是困难的或简单的,思想境界可以导致命运是困难的或容易的,一般人不会加害于君子,为什么会去加害于小人呢?盖因小人加害君子,却无君子反害之理,吾当为诫矣,远小人近君子。

  呵呵……许执麓暗暗腹诽,还引以为戒,名者皆虚,利者惑人,人所难拒,道德高尚的君子不可能会荣华富贵!

  祁郢大步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扫见许执麓坐在靠窗桌案前,淡妆素抹,美艳动人,只是斜倚香肩,双蛾半蹙,好像想什么心事一般。

  难得见她情绪这么外露,不由好奇起来,他从后头往前拥住她肩头,略有些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想什么呢?”

  听他嗓音异常,许执麓微微仰头看他面色,倒是正常的,便答非所问道,“厨房那边还有点点没吃完的梨汤,应该还煨着。”

  祁郢轻笑起来,“朕没事,倒是你,朕没来陪你吃饭,就不好好吃?”

  许执麓便低颦不语,那神气之间也是十分萧索。

  他正在心旷神怡见她这情态,那真是一瞬就跟着春日里透秋风,高兴不起来了,“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

  她不说,祁郢就追着问。

  他从来就不是个蝎蝎螫螫的性子,等闲从不肯在小事上费精神,许执麓被他磨得头都疼了,只好说是下雨天就是这样。

  “那朕陪着你一起赏雨。”祁郢搂着她靠在自己怀里,又伸长手去把窗户打开,风裹着雨吹进来,打湿了他的手。

  许执麓看见了,就伸手压着他胳膊,用他宽大的掌心去接雨水玩,祁郢低头瞧着她,面色如旧,眼中却颇有神采,登时周身就松快起来。

  “寻常人家的妇人,就爱寻事生非、借端吵闹,为的就是丈夫关注她,宠爱她……”祁郢嗓子有些不舒服,白日与大臣们商讨事情也都怠于开口,这会儿在她耳边却絮絮不停,“有些女人要是丈夫不肯去她房里,那闹起来就更厉害了,还有的……渐渐的露出不安于室的样子来。”

  一开始还说的正经,慢慢的就歪腻到不像样子,她哪里有不安于室。

  “就你刚才那样,活像是朕冷落你一年半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