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汉使西来-《东赵国开拓史志》

  海东之地,自赵云龙与众人在三韩故土及扶桑列岛之间建立起“东赵”,已匆匆十载。

  这十年,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的十年。从中原漂泊而来的遗民与当地部族逐渐融合,在徐福带来的先秦农耕、医药之术,以及李牧整训的军阵之法下,一片片荒地被开垦成良田,一座座坞堡和简易城邑沿着海岸和河流矗立起来。

  虽比不得中原大邑的繁华,却也秩序井然,生机勃勃。

  赵云龙已从当年那个凭借勇气和血脉号召众人的青年,成长为一位沉稳果决的君主。

  他深知这片基业的脆弱,外有虎视眈眈的未服部落,内有文化迥异的磨合之困,而最大的隐忧,始终来自那片隔海相望的、他们出发的故土。

  这一日,海鸟惊飞,海平面上出现了几艘与当地渔船、东赵巡逻船皆不同的舟船。

  它们体型更大,造型更具中原风格,桅杆上高高飘扬的,正是黑底红纹的汉家旌旗。

  船队在金津港(今釜山附近,东赵重要港口)外缓缓下锚,并未贸然进入。使者旗号打出,要求觐见此地主事之人。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传到位于弁韩故地(今韩国庆州一带)的东赵临时都城——新龙城。

  王宫虽不奢华,但格局严谨,透着一股赵军旧营的肃杀与规整。赵云龙闻报,立刻击鼓聚将,召李牧、徐福等核心重臣紧急商议。

  大殿内,油灯闪烁,映照着众人凝重的面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赵云龙将探报放在案上,声音低沉。他看向李牧,“大将军,汉使此来,意图如何?是战是和,我等该如何应对?”

  李牧虽年事已高,鬓角已斑,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鹰。他沉吟片刻,缓声道:“陛下,刘邦初定天下不久,内部诸侯王问题未绝,北方匈奴之患更甚于我。此时派遣使者,而非大军,其意并非立即征伐,首要在于探查虚实。我东赵立国于此,消息难以完全封锁,汉廷风闻‘赵氏余孽’海外立国,必然惊疑。此来,一是确认,二是试探我等的实力与态度。”

  徐福捋着长须,接口道:“李将军所言极是。汉廷初立,百废待兴,重心在内不在外。然其势大,我东赵国小民寡,纵有精兵,亦难正面抗衡。若处理不当,引来汉廷敌视,甚至发兵来攻,则我十年心血,恐毁于一旦。当下之计,宜示弱藏拙,以柔克刚。”

  “示弱?如何示弱?难道要孤向那刘邦小儿俯首称臣不成?”赵云龙眉头微蹙,他体内流淌着赵国王族的血液,对暴秦及其后的汉朝,有着天然的敌意与傲气。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徐福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智慧,“昔年勾践卧薪尝胆,方有灭吴之壮举。今日我东赵,需要的不是一时意气,而是宝贵的发展时间。称臣,可也,但须是‘名’称臣,而‘实’独立。我等以臣属之名,行自立之实。向汉廷呈递国书,愿为海外藩属,奉其正朔,纳些象征性的贡品,换取汉皇帝的正式册封和互市许可。”

  “一旦得到册封,我东赵在法理上便成了汉之属国,而非必剿之敌,汉廷内部主战派便难寻借口。互市则能获取中原之物产、书籍、技术,于我发展大有裨益。此乃韬光养晦之策。”

  李牧点头表示赞同:“徐先生深谋远虑。此举可麻痹汉廷,使其认为我等不过蕞尔小邦,仰慕天朝,无意也无力挑战。我可借此良机,继续整合内部,拓地积粮,训练士卒。”

  赵云龙听着两位股肱之臣的分析,心中的郁结渐渐化开。他并非迂腐之人,深知在生存与发展面前,暂时的屈尊是必要的代价。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二位爱卿所言,甚合朕心。那就如此定计:以臣礼接待汉使,态度要恭敬,场面要隆重,务必让其感受到我东赵的‘诚意’与‘恭顺’,同时也让其窥见我等的‘井然有序’与‘不可轻侮’。具体如何操办,就有劳诸位了。”

  计议已定,东赵这台精密的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李牧负责整顿军容,挑选最精锐的甲士参与仪仗和护卫,要求军容整肃,令行禁止,但不得显露任何攻击性。

  徐福则负责安排接待礼仪、馆舍布置以及贡品清单,务求符合(甚至略微超出)诸侯觐见天子的规制。

  贡品多是当地特产的海珠、珍稀皮毛、人参等,价值不菲,但对东赵而言并非难以负担。

  赵云龙则亲自审定国书措辞,语气极尽谦卑,自称“海外孤臣”,感念“皇帝陛下天威”,愿“世守东疆,永为藩屏”。

  旬日之后,汉使一行才被正式迎入新龙城。使者名为张胜,乃汉廷一中级官吏,颇通辞令,亦有心机。

  他踏上东赵的土地,所见所闻,心中暗自惊讶。道路虽不宽阔,但平整坚实;田亩阡陌纵横,禾苗茁壮;沿途所见民众,虽服饰杂有胡风,但面色红润,少见菜色,见到使者仪仗,皆避让行礼,秩序井然。这绝非他想象中的蛮荒瘴疠、部落散居之地。

  进入龙城,但见城垣虽不高大,但布局严谨,防御工事齐备。

  市集之内,交易有序,甚至有简单的铁器铺、织布坊。更令他心惊的是沿途所见巡逻兵士,皆着皮甲或简易铁甲,兵器明亮,行列整齐,眼神锐利而纪律严明,那股肃杀之气,竟隐隐与他所见过的汉军精锐有几分相似。

  接待的仪式极为隆重。赵云龙亲自率文武百官出宫门迎接,以臣子见天使之礼相待。

  宴席之上,虽无中原的钟鸣鼎食,但食材丰盛,烹制精良,更有当地特色的清酒佳酿。

  席间,赵云龙言辞恳切,一再表达对汉皇的仰慕与归化之心,言及先祖赵国之亡,皆归咎于暴秦,而对“诛暴秦、安天下”的汉高祖刘邦则极尽颂扬。李牧、徐福等人亦在一旁附和,态度恭敬。

  张胜表面应酬,心中却如波涛翻涌。

  这东赵之主赵云龙,气度不凡,应对得体;其下文武,各司其职,绝非乌合之众。

  尤其是那老将李牧(虽未直呼其名,但张胜观其气度,疑心是当年赵国名将),虽沉默寡言,但一举一动皆有大将之风。

  而那丞相徐福,谈吐渊博,对中原典籍、制度如数家珍。更兼这国中制度,分明是仿照秦制又略有变通,层级分明。

  次日,张胜提出欲观“王师操演”,名为仰慕,实为探查军力。

  赵云龙欣然应允。

  在李牧的安排下,一场“精心设计”的演武在城外校场展开。

  三千步卒,阵型变幻严谨,号令统一;五百弓弩手,箭如飞蝗,覆盖精准;更有两百骑兵(马匹多由北方部落交易或捕获而来),虽不及匈奴骑兵剽悍,但冲锋起来亦有板有眼。

  张胜看得暗自咂舌,这支军队,规模虽不大,但装备、训练和士气,远超寻常边郡兵马,甚至不逊于一些内地的汉军。若在险要之地与之交战,恐怕绝非易事。

  演武之后,张胜又参观了龙城的工坊、粮仓。工坊能打造合格的兵器和农具,粮仓储备虽不显山露水,但也颇为充实。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个海外东赵,绝非可以轻易征服的化外蛮邦,而是一个制度俨然、兵精粮足、颇具潜力的新生政权。

  临行前,赵云龙将备好的国书与丰厚的贡品交付张胜,再次恳请“天使”回朝后,务必代为陈情,祈求皇帝陛下的册封与互市恩准。张胜满口答应,态度比来时更加客气了几分。

  归途的海上,张胜立于船头,回望那渐渐消失在水平线后的东赵海岸,心情复杂。

  他整理了此行的见闻与判断:东赵之主,确为赵氏余脉,然其立国已稳,制度初成,军力不可小觑。

  其主表面恭顺,愿称臣纳贡,其志恐在韬光养晦。然其地僻远,跨海征伐,耗费巨大,且其并无立即挑衅汉廷之举。

  反之,若允其称臣,则汉室得一海外藩属,彰显天威,且可通过互市获利,更能暂时安定东方,使朝廷可专心应对匈奴及内部问题。

  数月后,长安未央宫。

  刘邦听完了张胜的详细禀报,又翻阅了东赵的国书和贡品清单,沉吟不语。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萧何、陈平等人。

  “众卿以为如何?”

  陈平率先开口:“陛下,据张使者所言,这东赵虽小,却已成气候。其主谦卑,其兵精悍。跨海而击,胜负难料,劳师靡饷,非当下之急。不若顺水推舟,准其称臣,赐予册封,开放有限互市。既可羁縻之,亦可窥其动态。待我大汉国力日盛,届时再图之,易如反掌。”

  萧何也附和道:“陈平兄所言甚是。当前国库空虚,民生待复,北有强胡,内有不臣。不宜再启边衅于东海。允其藩属,可安东方,且其贡品与未来互市之利,于国用亦不无小补。”

  刘邦本就是实用主义者,闻言颔首。他对于海外一个名义上的臣属并不十分在意,只要不威胁他的统治,多一个称臣的,还能彰显他的威德,何乐而不为?至于那所谓的“赵氏余孽”,隔着重洋,又能翻起什么大浪?

  “既如此,便拟旨吧。册封那赵云龙为东海王,世守朝鲜扶桑,准其依例朝贡,于辽东郡设互市之所,严加监管。令其恪守臣节,永镇东疆。”

  旨意传出,汉初朝廷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内部纷争和北方的匈奴威胁上。东方海外的那个新兴政权,在这一次谨慎而成功的外交斡旋后,被暂时搁置在了一边。

  而此时的东赵,在接到汉朝的册封诏书后,举国上下,暗自松了一口气。

  新龙城王宫内,赵云龙、李牧、徐福相视而笑。这一步,他们走对了。来自庞大汉朝的直接威胁,至少在未来一二十年内,大大降低了。

  东赵赢得了最宝贵的、毫无外部干扰的黄金发展时间。他们知道,这只是开始,脚下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们为自己争取到了继续走下去的机会。

  海东之地的星火,得以在大汉帝国巨大的阴影下,继续悄然燃烧,等待或许可以燎原的那一天。

  注:《东赵国志》武王世家……王筑新龙城于弁韩故地……汉使西来,王遂修国书,称藩于汉……汉高祖命王为‘东海王’,世守朝鲜扶桑,永镇东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