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心照不宣-《我给地府当牛马》

  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低沉而持续,如同疲惫的心跳。舷窗外,是被血色夕阳浸染得如同燃烧绸缎般的云海,壮丽中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苍凉。机舱内,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血腥与汗水,压抑而沉重。庄休靠坐在舷窗旁,苏月的头枕在他没有受伤的腿上,身上盖着应急保温毯,依旧在深度昏睡。她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青的阴影,呼吸微弱却平稳,仿佛一尊易碎的玉像。

  庄休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他的手臂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麻,但他浑然不觉。目光低垂,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手刃仇敌后的空茫,有目睹同伴牺牲的沉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后、几乎要将心脏撑裂的庆幸与后怕。在祭坛血光冲天的那一刻,他以为要永远失去她了。这种恐惧,远比面对沈三姑时更甚。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最终只是极轻地、为她拂开黏在额角的一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触感冰凉,让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对面,手臂骨折的小陈靠着舱壁假寐,但偶尔掀开的眼缝里,看到庄休那副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模样,嘴角会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疲惫与欣慰的弧度。

  数小时的航程在沉默中流逝。当直升机终于穿透云层,下方出现特案组基地熟悉的轮廓时,夕阳已几乎完全沉入地平线。停机坪上灯火通明,沙老、青松道长带着医疗队早已等候在此。

  舱门打开,凛冽的夜风灌入。医护人员迅速上前。庄休在旁人的协助下,极其轻柔地将苏月转移到担架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苍白的脸,直到她被稳稳抬上救护车。

  “好小子!真有你的!”沙老重重一掌拍在庄休肩上,力道之大,让虚脱的庄休踉跄了一下,但老人眼中的激动与赞许毫不掩饰,“总部嘉奖令已经在路上了!干得漂亮!”

  青松道长则更细致,立刻搭上庄休的手腕,灵力探入,片刻后,眼中精光一闪,讶然道:“无常灵力不仅尽复,竟更显精纯凝练!经脉拓宽,道基似有巩固之象!奇哉!庄小友,此番际遇,福缘不浅!”

  庄休勉强笑了笑,声音沙哑:“师伯过奖,侥幸罢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远去的救护车。

  “行了,别瞅了!”沙老看出他的心思,虎目一瞪,“苏丫头死不了!你小子也给老子滚去医疗中心!全面检查!一滴血都不准漏掉!这是命令!”

  庄休无奈,只得在另一组医护人员的陪同下,也上了车。

  医疗中心的检查细致而漫长。结果显示,庄休的身体状况出奇的好。无常灵力的复苏带来了强大的自愈能力,除了灵力消耗过度和一些轻微内伤,主要问题竟是长期精神紧绷和体力透支导致的虚弱。苏月的情况则更复杂些,灵力透支严重,内腑有震荡伤,但根基未损,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和温补。

  两人被安排在了相邻的特护病房。接下来的几天,基地笼罩在胜利与牺牲交织的复杂气氛中。阿水的追悼会庄重举行,悲伤弥漫,但沈三姑的伏诛,也像一剂强心针,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庄休的“病房”几乎成了苏月病房的附属。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房间里,美其名曰“方便讨论案情”或“请教阵法”,实则心照不宣。苏月醒着的时间渐长,但精神不济,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靠着床头,看着窗外,或是闭目养神。

  他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有时,庄休会念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书或基地简报给她听,声音低沉平稳;有时,两人会就鬼蛊寨的阵法布局或沈三姑最后使用的邪术,进行简短的探讨,苏月虽虚弱,思路却依旧清晰敏锐,往往一语中的;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的陪伴。庄休在一旁打坐调息,巩固修为,苏月则静静休养,空气中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

  这种静谧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抚平大战后的创伤与疲惫。庄休能感觉到,苏月周身那层坚冰般的气场,正在这种无声的相处中,一点点消融。她偶尔会在他递水时,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后微微蜷缩;会在他因修炼皱眉时,淡淡提醒一句“勿要躁进”;会在夜深人静,他从浅眠中惊醒时,感受到隔壁病房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灵力波动。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病房染成暖金色。苏月的气色好了不少,正小口喝着庄休带来的、食堂特地熬制的药膳清粥。

  “总部批了长假。”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有些轻,但比前几日有力了许多,“一个月。这次损耗太大,需要彻底休养。”

  庄休正在削苹果的手顿了顿:“一个月?那‘瞑’组织的后续……”

  “沙老和师伯会处理。”苏月打断他,语气平静,“沈三姑伏诛,对方短期内会蛰伏。我们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任务。”

  庄休点了点头,确实,他需要时间巩固暴涨的灵力,苏月更需要静养。他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小碟子里,推到苏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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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月用叉子叉起一块,慢慢吃着。病房里一时只剩下细微的声响。

  沉默了片刻,庄休状似无意地问:“假期……你有什么打算?”

  苏月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落在窗外最后一抹霞光上,良久,才轻声道:“青松师伯在南方云雾山有一处旧友的茶山别院,环境清静,适合调养。他建议我去那里住一段时间。”

  庄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握着水果刀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一个人去吗?”

  苏月没有立刻回答,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情绪,只是用叉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碟子里的苹果块。就在庄休以为等不到回答,心渐渐沉下去时,她忽然极轻地、几乎耳语般地说了一句:

  “师伯说……那院子,空房间不少。”

  说完,她便转过头,看向窗外,只留下一个泛着淡淡红晕的耳廓,给怔住的庄休。

  空房间不少……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庄休呆住了,大脑一时停止了思考,只能傻傻地看着她被霞光勾勒的、线条柔和的侧影。

  几秒后,巨大的狂喜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冲得他眼眶发热。他张了张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确认:“我……我可以……一起去吗?”

  苏月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查地、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嗯。一周后出发。你若无事……便一起。”

  “我有空!我没事!”庄休几乎是立刻回答,急切得像个生怕礼物被收回的孩子,“我跟你一起去!”

  听到他这毫不掩饰的雀跃,苏月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她重新拿起叉子,小口吃起苹果,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庄休却觉得整个病房都亮堂了起来。他看着窗外彻底沉入暮色的天空,第一次觉得,黑夜也是如此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