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灯自己亮了,人却不敢进-《长生从点化纸人开始》

  归影童的惊喜呼喊在空旷的心界中回荡,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纯粹。

  七道浩荡光脉如天河倒悬,自心界穹顶奔涌而下,每一道都连接着万千世界,光华流转,前所未有的璀璨。

  那些曾如萤火般微弱、需虔诚供奉才肯亮起一瞬的愿灯,此刻竟如繁星燎原,于九万梦院门前,齐齐绽放出不灭的光芒。

  “先生!灯亮了!是它们自己亮的!”他捧着手中那盏作为万灯之源的影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然而,立于老槐虚影下的陈九,神色却无半点波澜。

  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的布衣,仿佛心界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是庭院里的一阵风。

  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抚去肩头一片虚幻的槐叶,目光穿透了无尽时空,望向那亿万盏灯火的源头——人心。

  “灯能自己亮,”他声音平淡,却仿佛带着某种洞彻万物的力量,“是因为有人……终于不怕忘了。”

  与此同时,心界另一端,黑渊正凝视着身前那面由《万归长生》所化的“万心镜”。

  镜面如幽潭,深不见底,此刻却映照出诸天万界的景象,比归影童所见的更加细致入微。

  然而,镜中浮现的画面,却让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霜面容,缓缓皱起了眉头。

  北漠边陲,一座孤零零的梦院深陷风雪。

  院门前的愿灯炽烈如一轮熔金小太阳,光芒甚至驱散了周遭数丈的严寒。

  可那扇薄薄的木门却紧闭着,门后,那个在衣袍上扎满白色骨幡的孤儿,正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抱着双膝瑟瑟发抖。

  他望着门缝透进来的刺眼光芒,眼中非但没有希望,反而充满了更深的恐惧。

  南荒绝地,一面断壁残垣上,“字可封,心不可封”八个血字依旧淋漓,仿佛刻字之人的不屈呐喊仍在耳边。

  那曾在此题壁、以刻刀为笔的老匠,此刻却长跪于梦院门前,对着那盏光芒万丈的愿灯,一遍又一遍地叩首,额头已然青紫。

  他浑浊的老泪纵横,口中喃喃自语,却始终不敢越过那道门槛,踏入自己曾誓死守护的院落。

  一幕幕相似的景象在万心镜中飞速掠过。

  灯火越是炽盛,门前的人们便越是敬畏,越是惶恐。

  黑渊收回目光,镜面重归幽暗。

  他沉声道:“他们敬灯如神明,反而……不敢走进去了。”

  话音未落,心界中央那座横跨虚空的愿桥,猛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

  凤清漪秀眉一蹙,她立于桥头,能最清晰地感受到这股震颤并非源于外力,而是来自桥下那亿万道愿力光流。

  诸天梦院中,那份因“不忘”而生的愿力,此刻因为敬畏而淤塞,敬意太重,重得像一座座无形的山,压得人心不敢呼吸,压得愿力无法流通。

  “痴愚!”

  凤清漪冷哼一声,声如冰玉相击。

  她素手轻扬,一柄清亮如秋水的长剑显现。

  她没有去看那九万世界,只是盯着脚下心湖倒影中那淤塞的光流,剑尖轻点湖心,激起一圈圈涟漪。

  “你们供的不是先生,是‘怕忘’本身。若连门都不敢进,记得又有何用?”

  话音落,剑尖迸发出一缕绝世锋芒,朝着那凝滞的愿力洪流悍然斩去!

  她要斩断这股病态的敬畏,强行疏通愿力。

  然而,就在剑锋触及光流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一股浩瀚无形之力自那亿万光流中悍然反弹,其势之磅礴,竟让凤清漪的剑锋都为之一滞。

  那不是任何人的法力,也不是天地伟力,而是亿万生灵共同的执念交织成的巨网——那份“害怕遗忘”的执念,那份将灯火奉为神明的执念,固执地不愿被任何人“修正”!

  凤清漪闷哼一声,被震得倒退半步,她这一剑足以斩开一方小世界,却斩不断这众生心念之网。

  “先生!”归影童见状,焦急万分。

  他捧起手中的影灯,便要动身前往那问题最严重的北漠,“我去!我带灯去告诉他,不要怕!”

  “不必。”

  陈九抬手,轻轻止住了他。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万心镜,落在了那个北漠孤儿的身上。

  “他们现在不是缺灯,是缺一个……能走进门的理由。”

  他缓缓闭上双目,一缕微不可察的神魂悄然探入万心镜之中,如一缕清风,拂过北漠的漫天风雪,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那孤儿的梦境。

  梦里,依旧是那间破败的小屋,依旧是刺骨的寒冷。

  孤儿在梦中蜷缩着,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梦呓,清晰地传入了陈九的神魂深处:

  “灯……灯不能灭……我怕……我怕灯灭了,就再也……再也找不回自己了……”

  不是找不回先生,是找不回“自己”。

  陈九心头微震。

  他瞬间明了。

  原来,这些生灵最深的恐惧,不是遗忘他陈九,而是遗忘那个“曾经拼命想要记住”的自己。

  一旦灯灭了,那份执着、那段记忆、那个为此付出一切的“我”,也就随之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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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成了他们自我的凭证。

  正因如此,他们才将灯奉为神明,不敢亵渎,不敢靠近,生怕自己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导致这凭证的熄灭。

  他睁开眼,从身旁虚幻的老槐树上,摘下了一片同样虚幻的落叶。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去点化,而是伸出食指,以指为笔,在那枯黄的叶面上,一笔一划,缓缓写下了一行字。

  “我不是灯,我是那个也怕黑的人。”

  写完,他将落叶轻轻置入了归影童捧着的那盏影灯之中。

  灯焰轻柔地一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那片落叶便化作了一道无光之影,仿佛从现实中被抹去,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心界与现实的壁垒,坠向了遥远的北漠。

  在那孤儿的梦境深处,他忽然看到,那盏明亮得刺眼的愿灯之下,不知何时蹲着一个穿着布衣的男人。

  那人也和他一样,抱着膝盖,望着灯火,低声说了一句:

  “我当年,也是点了灯才敢出门。”

  翌日。

  北漠的风沙依旧呼啸,撕扯着破败的屋檐。

  孤儿缓缓睁开眼,梦中的那句话,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他看了一眼门缝透进来的、依旧明亮的光,心中那份如山岳般的恐惧,竟奇异地消散了些许。

  他颤抖着,扶着墙壁站起身,一步步挪到门前,那只枯瘦的手,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搭上了门栓。

  “嘎吱——”

  积了尘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风雪瞬间灌入,让他狠狠打了个冷战。

  但他没有退缩,而是死死盯着门外。

  那盏愿灯,依旧在他的注视下,明亮、温暖地燃烧着,没有因为他推开门而有丝毫减弱。

  他咬了咬牙,走到墙角,拾起了那把被遗忘许久的扫帚。

  学着梦中那个男人的样子,他走到门前,开始轻轻地、笨拙地扫去门前的积雪。

  就在他扫出第一下,将一捧积雪清开的刹那——

  门前那盏愿灯的灯焰,猛然暴涨三尺!

  一道柔和的微光自灯芯深处倏然飞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握着扫帚的掌心。

  孤儿一惊,摊开手掌,却见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片枯黄的落叶。

  叶面上,一行字迹清晰可见,仿佛是烙印上去的。

  而心界深处,陈九正凝望着万心镜中,那代表着北漠的愿力光脉。

  在孤儿扫雪的那一刻,那道原本凝滞的光流,终于如冰河解冻,开始缓缓地、却坚定地流动了起来。

  他望着那道终于“动起来”的光,低声自语:“原来……灯要亮,人得先敢开门。”

  就在此时,一直紧盯着心界穹顶的归影童,突然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震惊的呼喊,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先生!南荒!南荒那堵血墙……自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