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老子没名字,影里写着呢-《长生从点化纸人开始》

  归影婆那一声凄厉的惊呼,如同一柄冰锥刺破了心界门前短暂的安宁。

  渡影郎猛然回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些刚刚踏上星田焦土的游魂,本该像倦鸟归林般安定下来,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身形在凝实与虚幻之间诡异地闪烁。

  一缕缕微光从他们影子的边缘剥离,像是被无形之风吹散的沙画,飘向星田的深处,复归于虚无。

  “怎么会这样?他们已经登岸了!已经回家了!”归影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不明白,心界门已开,为何这些苦守十年的魂灵,依旧不得安息。

  渡影郎没有回答,他那双见惯了离魂断影的眼睛,此刻死死锁定在一名离他最近的纸人残影上。

  那纸人身形最为黯淡,仿佛下一息就要彻底消散。

  渡影郎一步跨出,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纸人面前,手指几乎要戳进那虚幻的胸膛。

  那里,空空如也,一片混沌。

  “有影无名,如舟无锚。”渡影郎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下的闷雷,每一个字都砸在归影婆的心上,“风一吹,就散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归影婆如遭雷击,浑身剧烈一颤,脸上血色尽褪。

  她猛然想起,十年前,这些被先生点化的纸人、符灵、断影郎,为了堵住心界裂隙,毅然决然地投入门后,化作守门之影。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代号——“守门人”。

  十年血战,十年孤寂,他们守住了门,却丢失了自己。

  世人只知有守门之功,却无人记得,他们也曾是一个个鲜活的存在,也曾有过属于自己的名字!

  “名字……是他们的名字丢了!”归影婆发出一声悲鸣,转身不顾一切地扑向星田中央那块残破的石碑,枯槁的手掌抚摸着冰冷的碑面,指甲几乎要抠进石缝里,颤声嘶喊:“得把名字刻上去!快!把他们的名字都刻上去!不然……他们就真的又丢了!”

  就在此刻,一直捧书立于碑前的黑渊,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他手中的第三十二卷《万象归影录》无风自动,金光大盛,一排排崭新的古篆蝇头小字,如同活物般在书页上浮现、重组。

  一个全新的术式赫然显现——“言影同源·名引归心”!

  黑渊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与悲悯。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禁术,一种以命换名的无上法门。

  施术者,可消耗自身寿元,剥离自身残影为墨,为世间万物书写点化其真名。

  一旦落笔,名字便与被点化者的影子融为一体,共生共存,永不磨灭!

  但代价,同样触目惊心——每写下一个名字,施术者将永久性地失去一段“被他人呼唤的资格”。

  写的越多,世间记得他的人便越少,直至最后,他将成为一个彻底的“无名之人”,纵使立于人前,也无人能唤其名,无人能记其形。

  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湮灭。

  黑渊捧着滚烫的书卷,猛然抬头,望向星田最深处那片连光都无法抵达的黑暗。

  他知道,先生就在那里。

  “先生……”黑渊的声音干涩而艰涩,“您为了归来,已经连名字都舍弃了……如今,却要为了他们,再把这世间最后一点‘被记起’的资格也一并舍去吗?”

  星田深处,那枚承载着陈九一切的道种,仿佛听到了他的悲问,微微一震。

  没有言语,只有行动。

  “言影同源·名引归心”——发动!

  刹那间,一道凝实无比的残影,竟从道种之上硬生生剥离下来!

  那残影扭曲、挣扎,仿佛承受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最终在空中化作一管虚幻的毛笔。

  笔尖微垂,轻轻蘸取了旁边一盏摇曳的愿灯微光。

  那光芒,是万千生灵最纯粹的祈愿。

  以残影为笔,以星田为纸,以愿光为墨!

  毛笔虚影缓缓落下,在虚空中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那笔锋沉重如山,每动一分,星田深处的道种便黯淡一分。

  “丙,守门纸人,北漠槐院。”

  字迹落成的瞬间,那个即将消散的纸人残影,身躯猛然一震,如同被注入了九天神雷!

  他虚幻的胸前,两个古朴的大字——“阿丙”——骤然浮现,绽放出温暖而坚定的光芒。

  他那原本如烟似雾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凝实,最后化作一个穿着朴素、面容憨厚的青年模样,在凛冽的界风中,对着星田深处,深深一拜!

  这一拜,跨越了十年生死,饱含了无尽的感激。

  “先生!”渡影郎见状,虎目圆瞪,热泪滚滚而下。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抬手,“刺啦”一声撕开自己胸前的衣袖,露出布满狰狞旧痕的胸膛。

  他拾起一块尖锐的碎碑作刀,毫不犹豫地划开心口一道最深的旧伤疤,任凭殷红的心头血涌出,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冰冷的星田石碑上狂乱地书写起来!

  “丁,断影郎,曾斩百影,今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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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最后一个“归”字落下,一名手持断刃的孤傲身影瞬间凝实,他胸前浮现“断丁”二字,对着渡影郎的方向,缓缓抱拳。

  “还有我!”归影婆双手捧起一把被泪水浸湿的赤土,混入从指尖逼出的精血,在那石碑的另一侧,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刻下。

  “戊,焚身符娘,护童三日,魂归!”

  一个温柔而坚毅的女子身影显现,她胸前“符戊”二字柔光闪烁,对着归影婆,露出了一个安详的微笑。

  一个,两个,三个……

  榜样在前,众志成城!

  黑渊捧书跪倒在地,那第三十二卷《万象归影录》仿佛感应到了这股撼天动地的执念,书页疯狂翻动,金光冲天而起,在石碑上空化作一道光幕,光幕之中,万千名字如流星雨般浮现、落下——

  墨生、莲心、槐翁、界芽郎……

  每一个名字落下,都有一道游魂随之凝实。

  每一笔刻下,整片星田便随之剧烈震动一次,仿佛这方残破的天地,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些被遗忘了十年的英雄,献上最崇高的敬意与铭记!

  心界门外,忘川河畔。

  一直冷眼旁观的忘川判,望着那石碑上不断浮现、熠熠生辉的名字,千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竟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看到了阿丙的叩拜,看到了断丁的抱拳,看到了符戊的微笑……

  他执掌忘川律法千年,引渡亡魂亿万,坚信律法是维持轮回的唯一铁则。

  可今天,他看到了一股比律法更强大的力量。

  他忽然抬起手,掌心微动,一股无形之力卷起散落在地上的残碑碎片,将它们尽数推入土中,深深掩埋。

  “我执律千年,竟不知……”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茫然与自嘲,“名字,才是魂魄最终的归律。”

  他缓缓转身,面向波涛汹涌的忘川,声音不再是通过法力传遍四方,而是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幽冥地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传我新律——”

  “凡有影者,凡有名者,皆可登岸!”

  话音落下,忘川河中无数挣扎的孤魂野鬼猛然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就在此时,一个一直徘徊在岸边,连身形都聚不拢的无名纸魂,怯生生地抬起头,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官……官爷,我……我叫小七。”

  忘川判那漠然的目光落在这只最卑微的纸魂身上,凝视了片刻,竟缓缓地点了点头。

  “小七。”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却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威严。

  “记了。”

  话音刚落,那名叫小七的纸魂,身形瞬间凝实了三分。

  星田之内,石碑终成。

  万千魂影之名,密密麻麻,列于其上,金光流转,神圣庄严。

  所有的游魂都已凝实,他们静静地站立着,像一支沉默的军队,等待着最后的指令。

  黑渊捧着已经光芒内敛的书卷,感受着先生那越发虚弱的气息,轻声问道:“先生,他们……都有名字了。可您呢?”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石碑的最末端,也是最顶端的位置,一道微弱至极的残影之光悄然落下。

  光芒散去,那里没有出现任何名字。

  只有一个小小的、朴拙的印记。

  ——那是一枚纸鹤的指痕印。

  正是当年陈九初学扎纸人之时,不小心在第一只纸鹤上留下的、独一无二的指痕。

  渡影郎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那枚印记,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顺着碑文滚滚滑落。

  “他没有名字……”他泣不成声,声音却充满了无上的骄傲。

  “影里……写着呢。”

  星田最深处,那枚已然黯淡到极致的道种,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有一个疲惫至极的声音,在所有人的心底响起。

  “名字不重要。”

  “回家……就行。”

  万魂归心,尘埃落定。

  星田之上,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祥和笼罩下来。

  归影婆看着眼前这一排排凝实的身影,他们不再飘散,不再痛苦,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详。

  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欣慰地笑了。

  可这笑容尚未完全绽开,便猛地僵在了唇边。

  她那双看过万千魂魄轮回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一个刚刚对她行过礼的纸人残影。

  那纸人身形凝实,眉目清晰,胸前的名字熠熠生辉,再无半分消散之虞。

  可他……

  不,是他们。

  是这所有被刻上了名字的魂魄,都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安详的表情,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一种永恒的定格。

  他们就像一尊尊被刻上了名字的……精致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