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老子不说话,但灯在亮-《长生从点化纸人开始》

  归心婆嘶哑的低语,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向了那即将熄灭的灯火。

  她将自己最后的一缕执念,混杂着万千生灵的期盼,注入那布满裂纹的残灯之中,声音卑微如尘埃:“先生,他们都在等你……可你,还能听见吗?”

  话音未落,星田最深处,那颗沉寂了许久的道种,仿佛被这句跨越了时空的叩问猛然惊醒,骤然搏动!

  “咚!”

  一声闷响,不传于耳,却震彻了诸天万界所有与“陈九”二字有过因果的生灵心海。

  紧接着,一道淡漠却无比坚定的意志横扫而出。

  “以我一日寿元为祭。”

  “灵引归源·愿照万归!”

  轰——!!!

  那盏在照归手中已然濒临破碎的残灯,再也承受不住这股源自道种核心的磅礴伟力,应声炸裂!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极致的死寂。

  死寂过后,是无穷无尽的光。

  那枚黯淡的灯芯,在爆碎的瞬间,化作了亿万光尘。

  而那由万千归念汇成的灯油,则彻底燃烧,将每一粒光尘都包裹、浸染,化作一场席卷诸天万界的璀璨光雨。

  光雨洒落,每一滴,都在虚空中凝成一盏玲珑剔透的微小纸灯,不过拇指大小,却散发着足以刺破永夜的温暖光芒。

  它们无视空间与时间的阻隔,如一群被赋予了使命的萤火,飞向了各自的宿命之地。

  刹那之间,诸天万界,风云变色。

  北漠,风雪依旧。

  那个不知疲倦的纸人,正机械地扫着永远也扫不尽的积雪。

  忽然,它的动作一滞。

  一盏微小的纸灯,穿透了漫天风雪,轻盈地落在它的扫帚顶端。

  纸人空洞的眼眶里,第一次映出了跳跃的火光。

  它扫雪的动作并未停止,但那僵硬的姿态中,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南荒,古旧的院墙之下,墨生正以指为笔,在斑驳的石壁上刻画着什么。

  他的执念已让他形如枯槁,唯有那根手指依旧坚定。

  就在此时,他笔尖凝聚的墨点,不再滴落,反而逆势而上,汇聚成一盏与那些飞散纸灯一模一样的灯形。

  墨迹化成的灯火无声燃烧,映亮了他错愕而茫然的脸。

  东海,莲灯如星,漂浮于无垠的夜海之上。

  一朵最为孤寂的莲灯,本已随着潮汐沉浮,即将被黑暗吞噬。

  一粒光尘精准地落入其中,那本已微弱的灯芯“噗”的一声,重新燃起明亮的火焰。

  火焰之中,竟缓缓浮现出四个小字——“先生在等”。

  西岭,千年古槐之下,倚门而望的槐翁,身形佝偻,仿佛已与老树融为一体。

  他等了太久,久到快要忘记自己在等什么。

  一盏纸灯悠悠飘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挂在了他那根盘根错节的木杖顶端。

  槐翁浑浊的老眼,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这一盏盏灯,亮得毫无道理。

  它们不依天命,不靠神力,甚至不耗费一丝一毫的天地灵气。

  它们亮起,只因一个最简单,也最纯粹的理由——被等。

  在这浩瀚冰冷的宇宙中,有一个声音在说“我在等”,于是,便有了这漫天的回应。

  归墟之外,那片被称为“星坟”的死寂之地。

  守灯人·孤明静静伫立,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石碑。

  他望着那漫天飞舞、如蒲公英般洒向诸界的纸灯,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迷惘。

  他曾以为,斩断归途,便可斩断痛苦。无归,则无痛。

  可此刻,看着那每一盏因“被等”而亮的灯火,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股源自无数生灵心底的暖意,竟让他这具早已冰冷麻木的躯体,感受到了一丝灼痛。

  原来,痛,才是活着的证明。

  孤明缓缓抬手,掌心中,是那口被他亲手敲碎的残钟碎片。

  他曾用这钟声,断绝了无数人的归途。

  而今,他弯下腰,用那双曾带来终结的手,将这些碎片一片片地,深深埋入了脚下的星田土壤之中。

  像是在埋葬一个错误的过去。

  “我曾以为,无归则无-痛……”他低声呢喃,声音被虚无的风吹得破碎,“可原来,痛才是活着的证明。”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因灯火而璀璨的星空,毅然转身,向着更深的黑暗走去。

  他的背影在虚空中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散的叹息。

  “若有来世……我也想被等一次。”

  星田的另一处,愿断郎捧着那个空无一物的木匣,快步走向星田的最深处,走向那颗正在与万千灯火同频搏动的道种。

  他的匣中,那根斩断了无数愿想的红线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刚刚破开虚无、脆弱无比的赤色新芽。

  这是万千断愿之后,结出的唯一的“果”。

  他来到道种旁,小心翼翼地将那株赤芽从匣中取出,埋入道种身下的土壤里。

  那土壤,是由无数陨灭的星辰和破碎的法则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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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声低语,像是对赤芽说,又像是对道种说。

  “我回来了。”

  三个字,没有悔恨,只有陈述。

  刹那间,那株赤芽仿佛得到了无上的滋润,疯狂生长!

  它破土而出,顶端瞬间凝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纸鹤。

  纸鹤振翅,口中衔着半片残破的灯罩——正是那盏炸裂残灯的碎片!

  它发出一声清越的鹤鸣,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南荒那座旧院的方向飞去。

  而那颗庞大的道种,在赤芽扎根的瞬间,它的搏动,第一次与那万千灯火的明灭,达到了完美的同频。

  仿佛一次深长的“呼吸”。

  就在这第一次呼吸之中,一个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在所有亮起纸灯的生灵心底同时响起。

  “我在。”

  与此同时,黑渊面前那本厚重的金书,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依旧跪在地上,姿态虔诚。

  第三十卷的金光冲天而起,随即又如潮水般退去。

  书页“哗啦”一声,自动翻过了那沉重的一页。

  崭新的一页,金光内敛,却更显深邃。

  《灵引九卷·第三十一卷:愿照万归》。

  一行行新的术式注解,在金光中缓缓浮现。

  “灵引归源·愿照万归:以寿元为引,燃道种本源,可令宿主昔日点化之万物,承载其残存之愿,以此点燃万灵归心之火,化为愿灯,横贯诸界。”

  “代价:每发动一次,施术者七日之内,将无法听闻任何带有亲昵、关怀之意的言语。一切爱意,在其耳中皆为虚无。”

  黑渊逐字逐句地看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先生明明已经只剩下一缕残魂,却还要燃烧本就所剩无几的寿元。

  他明明最需要世人的思念与呼唤来重塑道身,却偏偏要承受七日听不见任何关怀的代价。

  这哪里是救赎?这分明是更彻底的自我放逐!

  “先生……”黑渊的声音哽咽了,“您不肯回家,却用这种方式,让千千万万的人……回了家。”

  夜渐深,归墟坛心,那片常年落叶堆积之地,忽然起了变化。

  明明无风,那些枯黄的叶片却自行翻滚、跳跃、拼凑,最终,在坛心摆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老子不说话,但灯在亮。”

  字迹刚刚成型,星田深处,那具由亿万灯火光点重新编织、勾勒出的模糊道身,竟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完全由光构成,动作缓慢而坚定。

  似在点化,似在书写,又似在对整个宇宙宣告。

  一道更加清晰的意志,随之扩散开来。

  “下一卷,我用影子,照你们回家。”

  这一夜,诸天万界,无数生灵在梦中相见。

  他们看到了一座亮着温暖灯火的院子,院里,一个纸人在扫雪,一个书生在题壁,一个老翁在倚门。

  他们彼此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当他们从梦中醒来,无论是北漠的纸人,还是南荒的墨生,亦或是槐翁、莲灯……所有持有纸灯的生灵,都在同一时刻,低声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记得……有人在等我。”

  愿灯漫天,诸界归心。

  整个星田,因为这亿万光点的回归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与温暖,充满了勃勃生机。

  然而,并非所有角落,都被这归来的光芒所照亮。

  在星田那荒芜、冰冷、被所有法则遗忘的边缘地带,光芒到此为止,前方是更深沉的死寂与虚无。

  那里,连枯草都难以生长,一片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