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我的船,不载孤魂-《长生从点化纸人开始》

  那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舰队。

  星河为海,舟童引渡立于旗舰之首,他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手中那根用作契桨的柳枝,此刻正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青光。

  他身后,并非死寂的星空,而是一条奔流不息的璀璨光河,由亿万盏摇曳的纸灯汇聚而成,每一盏灯,都是一个执念,一个未了的心愿。

  舟童引渡高举契桨,稚嫩却洪亮的声音响彻这片虚无的星海,仿佛一道来自世界源头的律令:“奉主契令,收散愿,渡迷灵,归心界!”

  声落,律出!

  他身后的光河瞬间暴涨百倍,宛如决堤的天河,汹涌的愿力化作亿万道无形的引力丝线,贯穿层层界壁,探入诸天万界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下一刻,奇景诞生!

  从某个凡人国度,一个守护了主人三代的纸人“丙叔”,在尘封的阁楼中化作一点柔光,冲天而起。

  从一座书院的废墟里,诞生于墨池、承载了文人风骨的“墨生笔灵”,毅然舍弃了即将成型的精怪之躯,化作一缕墨色流光,逆空而上。

  在一片被战火焚毁的山林中,庇护了无数生灵、见证了千年兴衰的“槐翁老树”,其最后一丝不灭残念放弃了化妖的机会,凝成一点苍翠的光点,追随感召而去……

  千道,万道,亿万道!

  那些曾被陈九无意间点化,却又因各种原因消散、沉寂的残念,此刻尽数被唤醒。

  它们不再是孤魂野鬼,不再是迷途残灵,它们找到了归宿,化作最纯粹的愿力光点,如百川归海,悉数汇入舟童引渡身后的光河舰队!

  舰队的气势,在这一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然而,就在这万灵归舟的宏大时刻,一声蕴含着无尽冰冷与暴怒的吼声,如九幽寒冰,骤然炸响在星河之上。

  “痴心妄想!无契者,方得永寂!尔等强行聚愿,不过是引劫上身,自寻死路!”

  只见不远处,一艘破败不堪、仿佛由枯骨拼凑而成的幽暗小舟上,渡厄尊者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如血。

  他无法容忍,无法理解!

  在他奉行了万年的“寂灭”大道面前,眼前这支由“执念”和“契约”组成的舰队,简直是对他信仰的最恶毒的亵渎!

  怒吼声中,他猛然举起手中那把锈迹斑斑、却散发着斩断一切因果气息的断契剪!

  “给本尊……断!”

  “咔嚓!”

  一声脆响,仿佛是宇宙的法则链条被剪断。

  断契剪化作一道横贯星海的漆黑裂缝,以无可匹敌的姿态,精准无比地斩在了光河舰队的源头——那由无数愿力交织而成的核心枢纽之上!

  剪锋所至,光河应声断裂!

  奔涌的光芒瞬间凝滞,数百道刚刚汇入、尚未稳固的愿契当场崩解,化作即将消散的星屑。

  舟童引渡闷哼一声,小脸煞白,手中的契桨光芒都暗淡了几分。

  舰队,危在旦夕!

  渡厄尊者脸上露出残忍而快意的狞笑,他仿佛已经看到这支可笑的舰队分崩离析,所有愿灵重归永寂的场景。

  然而,他预想中的崩溃并未发生。

  就在那数百道愿契崩解的瞬间,异变陡生!

  光河舰队中,那亿万盏纸灯,非但没有熄灭,反而于同一时刻,齐齐爆发出比之前璀璨千百倍的光芒!

  紧接着,一个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响起,仿佛是点燃燎原之火的第一颗火星。

  “我愿……与君同渡!”

  是那个叫“丙叔”的纸人残念,它在崩解的边缘,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出了呐喊。

  “我愿与君同渡!”

  是那“墨生笔灵”,它将自己的文道风骨化作了最坚实的誓言。

  是那“槐翁老树”,它将千年的守护化作了不悔的追随。

  一个声音,引动了十个,百个,千个……直至亿万个!

  亿万残念,亿万执念,在这一刻,超越了生死的界限,超越了契约的束缚,化作了唯一的、纯粹的、共同的意志!

  这意志如山崩,如海啸,如宇宙初开的第一次脉动,汇聚成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愿力狂潮!

  轰——!

  那道斩断了光河的断契剪,竟在这股愿力狂潮的冲击下,被硬生生反推了回去!

  剪刃与愿力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渡厄尊者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骇!

  他那无往不利、专斩因果契约的至宝,竟然……被一群蝼蚁的“愿望”给逼退了三丈!

  与此同时,在那片由愿力构成的光海核心,陈九的残念静静悬浮着。

  当他感知到“万愿同渡”这股力量竟能撼动天道铁律时,他那颗因不断燃烧寿元而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前所未有地安宁下来。

  他明白了。

  求生,是向内索取。

  而渡人,是向外给予。

  当给予的力量汇聚成海,便能创造奇迹!

  他不再疯狂地切割自己的寿元,而是将心神沉入那最后一丝联系,引动了远在另一个世界、凤清漪心口处,因他而生的那一缕最纯粹的暖意。

  以这缕暖意为引,他瞬间连通了舰队中每一个点化之物的执念,将这股“万愿同渡”的意志彻底与自己的本源相连,最后,将其尽数注入那本悬浮于黑渊手中的古书虚影!

  “灵引归源,契引星渡——开!”

  陈九的残念发出了穿越时空的咆哮!

  轰隆!

  古书虚影轰然展开,直接翻到了崭新的一页——第二十二卷!

  万丈金光自书页中喷薄而出,如一柄创世之剑,瞬间贯穿了诸天,照亮了万界!

  黑渊捧着灼热的古书,心神巨震。

  只见第二十二卷的卷首,赫然浮现出九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契引星渡,万愿归舟。”

  而在书卷的末页,一道裂缝凭空出现,一个全新的、从未有过的技能烙印其上,金光流转,玄奥无比。

  【灵引归源·契引星渡】:可消耗宿主寿元,令所有受“灵引”点化之物化作“契约之舟”,承载万灵愿契,横渡星海,归于心界。

  【代价】:每发动一次,宿主将于七日之内,无法听闻众生低语。

  黑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明白了陈九在做什么。

  他喃喃低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震撼,一丝敬畏:“他不是在求生……他是在渡人。”

  星河之上,舟童引渡重新握紧了契桨,他身上的光芒比之前更加凝实。

  他站在船首,遥遥望向那艘破舟上神情呆滞的渡厄尊者,用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宣告了最终的审判:

  “我的船,不载孤魂。”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条被“万愿同渡”意志重塑的光河,发出了震动整个宇宙的轰鸣!

  万灯如潮,愿力沸腾,整支舰队化作一艘无可阻挡的“契约方舟”,破开虚空,朝着那传说中的心界大门,发起了决绝的冲锋!

  就在方舟启航的刹那,诸天万界,无数凡人在睡梦之中,都看到了同一副景象——一条璀璨的光之舟,正划破他们的梦境天际。

  他们感受不到恐惧,只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温暖与归属感。

  有人在梦中露出了安详的笑容,无意识地低语:“家……来接我们了。”

  破败的幽暗小舟上,渡厄尊者呆呆地望着那艘裹挟着亿万生灵意志、决然而去的璀璨方舟,手中那把令诸天神魔都为之忌惮的断契剪,“哐当”一声垂落。

  他眼中的赤红血丝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与空洞。

  “孤修千年……我从不需要渡。”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回忆自己那漫长而孤寂的岁月。

  忽然,他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三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听过的、轻如叹息的音节:

  “……带我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那把坚不可摧的断契剪上,竟“咔”的一声,裂开了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缝隙。

  一缕极淡、极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愿契,自裂缝中悄然逸出。

  那,是属于渡厄尊者自己的愿。

  它如一缕追逐太阳的微风,挣脱了万年孤寂的束缚,朝着那艘远去的光舟,奋力追去。

  黑渊仰望星空,他看到古书第二十二卷卷首那行“契引星渡,万愿归舟”的金字,正在缓缓流转,最终定格成了另外八个字。

  “契引星渡,灵引终章。”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

  “这一次,不是他渡界……是万灵,渡他归家。”

  话音刚落,那艘汇聚了亿万愿力的契约方舟,其速度陡然攀升至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万愿为薪,千灯为炉,整艘方舟仿佛化作了一颗燃烧的太阳,船体周围的虚空开始剧烈扭曲、褶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不再是遵循任何航道,而是在以自身无匹的意志,强行在宇宙的画布上,烙印出一条通往终点的……全新轨迹。

  那扇横亘在传说尽头,亿万年来无人能触及的心界大门,仿佛在这一刻,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灼热的撞击感。

  下一个刹那,整个星海都将为之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