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你织的不是网,是梦醒不散的天-《长生从点化纸人开始》

  话音未落,陈九心念已动。

  刹那间,匠墟的晨雾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原本仅有丈许的梦壤轰然扩张,十丈,百丈,千丈!

  不过弹指一瞬,整座死寂的匠墟废墟,竟被这片散发着微光的奇异土壤尽数覆盖。

  梦壤之上,不再是空无一物。

  随着梦妪·织梦手中的梦梭上下翻飞,无数残破的梦境碎片被飞速织入大地。

  一座座虚幻的小院轮廓拔地而起,青砖黛瓦,篱笆疏影,宛如一片海市蜃楼般的村落。

  幻影之中,有面容模糊的纸人持帚扫院,动作一丝不苟;有根须虬结的槐翁引动无形根系,稳固着每一寸虚幻的土地;更有白衣墨生,手捧一部无字之书,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为这方新生的世界定下最初的规则。

  这,便是陈九所说的“家”,一个由万千生灵残梦构筑的心界雏形。

  界芽郎蹲在梦壤的边缘,小巧的鼻尖用力嗅了嗅,稚嫩的脸上满是凝重:“好浓的蝗虫味……它们快来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立于梦壤中央的梦妪·织梦身躯一震,那枚古朴的梦梭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

  悬于心界幼苗之上的那张巨网,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是‘蚀梦大阵’!”一旁的黑渊猛地合上古书,那书卷的第十七卷边缘,已然浮现出一圈诡异的焦痕,仿佛被无形之火灼烧,“它们在侵蚀灵引的本源,我们纳取梦境的速度变慢了!”

  陈九的眉头瞬间拧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梦境溪流,正在被一股霸道无比的力量中途截断、污染。

  这片刚刚诞生的“家”,如同无源之水,正在飞速枯竭。

  就在他准备强行出手,以自身本源冲破那大阵封锁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匠墟入口的石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乞丐模样的男子,衣衫褴褛,身形佝偻地蜷缩在角落,仿佛一块毫不起眼的顽石。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破烂的布袋,袋中似乎装着什么活物,正窸窸窣窣地响动着。

  “是织梦郎。”槐翁那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在陈九心底响起,“老朽认得他。三十年了,他走遍三山五岳,只为收集世间残梦,等待一个能‘织梦成土’的人出现。”

  陈九心中一动,迈步向那人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那蜷缩的男子缓缓抬起头,睁开了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

  但在那片浑浊的深处,却有一丝令人心悸的清明一闪而过。

  他看着陈九,又看了看那片广袤的梦壤,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我……我收的不是梦……”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顽石在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是‘舍不得醒’的念。”

  话音落下,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怀中那只破旧的布袋猛地倒转过来。

  没有想象中的污秽与杂物,从袋中倾泻而出的,是百万、千万、亿万点璀璨如星辰的碎光!

  那些光点并非虚无的梦境,而是沉甸甸的,带着温度与情感的执念,是无数凡人在梦醒时分,从心底最深处逸出的一缕“舍不得”。

  那是战场上老兵梦回故里,舍不得放下妻子递来的那碗热汤;是寒窗苦读的书生梦见金榜题名,舍不得离开那份荣耀;是远行的游子梦见母亲的白发,舍不得松开那双苍老的手……

  “我收了三十年,就是想看看……这些‘舍不得’,能不能有个归处。”织梦郎的眼中,那丝清明愈发璀璨,而他的身躯,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就在梦尘倾泻而出的刹那,梦妪·织梦手中的梦梭脱手飞出,发出一声喜悦至极的欢鸣!

  它化作一道流光,主动迎向那片由执念组成的星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穿梭、编织。

  嗡——!

  覆盖匠墟的护界大阵猛然一亮,光芒比之前强盛了十倍不止!

  阵中,那万千虚幻的院落瞬间变得凝实。

  渔家的灯影在窗前摇曳,仿佛能闻到海风的咸腥;书生的寒窗下,一灯如豆,映照着奋笔疾书的身影;村妇的纺车吱呀作响,织出的布匹带着阳光的味道……每一座小院,都化作了凡人最深沉、最朴素的愿望。

  “够了!这些愿力足够了!”界芽郎在梦壤上兴奋地跳了起来,高声欢呼,“能撑三天!至少三天!”

  然而,陈九的目光却紧紧锁在织梦郎的身上。

  他看得分明,对方正在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毕生收集的执念献祭给这方新生的世界。

  他抬起手,一缕生机就要渡过去。

  “不必了……”织梦郎却笑着摇了摇头,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如同琉璃,“我一生拾梦,从未造梦……今日,能入‘家’中一瞥,足矣。”

  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彻底化作最后一捧璀璨的梦尘,轻飘飘地融入脚下的梦壤之中。

  在他消失的地方,一座崭新的小院悄然浮现,院中有一方石桌,一壶温酒,正对着万家灯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黑渊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肃杀:“梦蚀之蝗,它们的教义,是以‘梦虚为罪’。在它们看来,所有沉溺于梦境的生灵皆是罪孽,它们吞噬梦境,自以为是帮助生灵获得‘清醒’的解脱,实则,是将他们拖入永无知觉的死寂。”

  陈九的目光从那座属于织梦郎的小院,缓缓移向梦壤中央那盏由纸人点亮的孤灯,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仿佛是对着天外的敌人宣战:

  “那就让他们看看——梦,也能成真!”

  他猛地一伸手,从墨生那本无字之书中,竟抽出一杆虚幻的纸笔。

  陈九握住笔杆,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在另一只手腕上轻轻一划!

  一滴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的血液滴落,化作最浓郁的墨汁。

  那是他的寿元!

  以寿元为墨,以心界为纸!

  陈九手腕翻飞,笔走龙蛇,四个大字被他一挥而就,投入梦壤之中——

  “共名同契!”

  刹那间,匠墟中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残碑剧烈震动起来。

  一道道熟悉又模糊的残念之影从中浮现:手持引魂幡的阿丙,掌心捧着一滴晨露的莲心,依旧执笔的墨生……万千灵影齐齐显现,对着陈九,对着这片梦壤,低声诵念,声震寰宇:

  “我愿为家守梦!”

  嗡!

  梦妪·织梦的梦梭仿佛受到了无穷的加持,猛然一振!

  覆盖天穹的护界大阵骤然亮到了极致。

  心界幼苗的根系之下,一朵庞大无比的九幽莲影悄然绽放,无数莲瓣舒展,化作一道横亘天际的莲海屏障,将整个匠墟牢牢护在其中。

  墨生执笔,于阵法之心,写下六个字:“门常闭,灯不灭。”

  笔锋落下,梦壤中那万千小院的门户,竟“吱呀”一声,齐齐向外敞开!

  每一扇门后,都是一盏通明的灯火,温暖而坚定。

  界芽郎兴奋地一跃,跳上了心界幼苗的最高处,他对着漆黑如墨的天外,用尽全身力气高呼:“梦蝗来时,叫它们尝尝——家的味道!”

  子夜,天时已至。

  匠墟之外的天穹,阴云翻滚,凝聚成实质般的黑暗。

  那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汇聚。

  终于,伴随着一阵足以撕裂神魂的尖锐嘶鸣,无穷无尽的黑点从云层中倾泻而下!

  百万梦蝗!

  它们汇聚成一道吞天食地的黑色狂潮,所过之处,无论是酣睡凡人的甜梦,还是挣扎修士的心魔,尽数被啃噬一空,化为虚无。

  无数生灵在睡梦中,意识被彻底吞噬,陷入永恒的沉眠。

  蝗潮终于抵达匠墟上空,它们贪婪地扑向那片散发着诱人梦境气息的大地。

  然而,当它们穿过那层莲海屏障时,看到的却并非待宰的羔羊,而是……万家灯火。

  一扇扇门扉在夜风中轻轻晃动,门前,站着一个个面容模糊的纸人。

  它们齐齐抬起头,对着那铺天盖地的蝗潮,发出了整齐划一的低语:

  “夜深了,该回家了。”

  冲在最前方的一只梦蝗,有着一张狰狞的童子头颅,它本能地张开巨口,就要啃噬下去。

  可是在听到那句话,看到那扇为它敞开的门扉和门后的灯火时,它那凶戾的复眼竟出现了一丝茫然。

  它停在半空,庞大的身躯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口中发出了婴儿般的梦呓:“门……能关……”

  云巅之上,统御着百万蝗潮的梦魇母,那张由无数噩梦交织而成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看到,她的“子民”,那些以吞噬虚妄为使命的行刑者,竟然在渴望一个“归处”!

  这彻底颠覆了她的道心!

  “梦不该有家!”她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醒来,才是唯一的解脱!”

  她猛地抬起手臂,意志如山崩海啸般压下。

  “全部——给我吞了它!”

  得到指令的百万梦蝗,仿佛被抽去了最后一丝犹豫,再次化作毁灭一切的黑色洪流,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万家灯火,朝着那无数敞开的门扉,悍然扑下!

  那毁天灭地的蝗潮,与那看似脆弱的万家灯火,终于在刹那间……轰然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