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你点的不是铜,是归途-《长生从点化纸人开始》

  匠墟的晨光如剑,第一缕金辉撕裂了笼罩此地万年的沉沉死气。

  七日失声之劫,亦如这漫长黑夜,终于走到了尽头。

  陈九手中的那片铜锈,冰冷而粗糙,仿佛凝固了万年时光的叹息。

  这是从鸣寂子那口破碎的钟体上剥落的最后一片,带着一个守护者最后的温度。

  他终于能开口,声音带着七日未用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你守了他一万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钟泪娘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没有魂魄的影子。

  听到陈九的话,她空洞的眸子微微一动,伸出枯瘦的手,小心翼翼地从陈九掌心拈起那片铜锈,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至宝。

  她取出一个粗陋的陶罐,将铜锈轻轻放入其中,盖上盖子时,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这一片,我替他收着……等他回来。”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陈九没有追问那个“他”究竟是谁。

  他知道,有些等待,本身就是答案。

  就在这时,归引童的身影凭空出现。

  他不再是那个懵懂的纸人孩童,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他双手虚捧,一团拳头大小、纯净无瑕的光球悬浮其上。

  光球之中,一道模糊的人影若隐若现,正是玄源子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缕本源印记。

  “先生,”归引童的声音清澈而恭敬,“玄源子前辈有话留下。”

  话音未落,那光球微微一震,一道苍老而释然的声音直接在陈九的脑海中响起:

  “灵引非术,乃‘归’之道。钟声非警,乃‘接’之诺。”

  短短十六个字,如惊雷贯顶,瞬间炸开了陈九心中所有的迷雾!

  他猛然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灵引术”的真正奥义,从来就不是强行操控亡魂,而是以自身为灯塔,接引那些迷失在岁月长河中的魂灵,找到回归本源的道路!

  他过去所做的一切,从点化纸人,到安抚匠墟万灵,虽是摸索,却阴差阳错地踏上了这条“归”与“接”的真正大道!

  他不是在奴役,而是在引领!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陈九整个人的气息为之一变,仿佛卸下了千斤枷锁,变得通透而圆融。

  然而,这份明悟带来的喜悦尚未散去,一股彻骨的寒意陡然从他身后的古书传来。

  黑渊的身影自古书封面缓缓浮现,他不再是那个慵懒的看客,神情凝重到了极点,声音如古井深潭,带着不祥的预兆:“天牢有异。”

  陈九心头一紧。

  “玄源子虽魂飞魄散,但他最后那一声不甘的钟鸣,承载着他的‘本源印记’,已经穿透界壁,传入了天外。”黑渊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在刚刚,天牢最深处,有锁链在剧烈震动。”

  陈九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有人想锁死所有觉醒之灵?”

  这几乎是唯一的解释。

  玄源子的不甘,是所有被困灵魂的共鸣。

  这共鸣传了出去,惊动了某些存在,而对方的回应,不是接引,而是更严酷的镇压!

  “正是!”黑渊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那是一条横贯虚无的‘万灵枷锁’,一旦完全锁死,诸天万界,所有游离的、不甘的、试图觉醒的魂灵,都将被彻底禁锢,永世不得超生!”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纸院。

  “如何破解?”陈九沉声问道。

  “唯有‘鸣始钟之音’,”黑渊给出了答案,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愈发沉重,“但此钟之音,并非凡音,而是道之源音。它能斩断有形的锁链,也能暂时隔绝你与凡世的联系。每敲响一次,你将……七日不得闻声。”

  七日失声,换来七日失聪。

  这仿佛是一个无尽的轮回,一个以自身六感为代价的交换。

  不等陈九消化这个消息,匠墟的上空风云突变!

  一道顶天立地的虚影浮现,正是鸣寂子。

  他的钟体已经化为齑粉,这只是他残存世间的一缕执念。

  他低头,目光穿透层层虚空,落在陈九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释然。

  “我曾以为,将一切封印,便是救世……”他的声音响彻天地,带着大彻大悟的悲怆,“今日方知,逃避,才是真正的劫难!你……并非乱道之子,你,是‘接引人’!”

  “接引人”三字,如洪钟大吕,震得匠墟万千残魂齐齐颤栗!

  话音落下,鸣寂子的虚影轰然溃散,化作一道璀璨的青铜色光芒,如流星坠落,精准地没入陈九胸前的那本古书之中!

  古书无风自动,哗哗作响。

  当书页停止翻动时,在那漆黑的封面上,赫然多出了一枚古朴繁复的“钟纹”!

  这是鸣寂子万年守护的道,如今,他将这份传承,亲手交给了陈九!

  陈九深吸一口气,他没有丝毫犹豫。

  他看向那条横亘在冥冥虚空中的万灵枷锁,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片祭炼纸人剩下的旧铜箔,并指如剑,点在自己的眉心,然后猛地朝着那枚“钟纹”按去!

  “以我寿元,催汝钟鸣!”

  嗡——!

  钟纹爆发出万丈光芒,陈九只觉得体内一股温热的生命气息被瞬间抽走,化作最精纯的能量,灌入那片小小的铜箔之中。

  铜箔瞬间融化、重塑,在半空中急速拉伸、扩展,眨眼间,竟化作一口与鸣寂子那口巨钟一模一样的虚幻古钟!

  古钟悬于匠墟之上,通体虚幻,没有一丝声响,却有一股无上威严扩散开来。

  整个匠墟,数以万计的纸人残魂,在这一刻,竟齐刷刷地抬起了头,望向那口虚钟,空洞的眼中,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光。

  陈九抬起手,并指为槌,对着那虚幻的钟面,轻轻一敲。

  咚——!

  这一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这道“始钟之音”,却化作一道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超越了空间,超越了时间,非耳可闻,却如天雷贯耳,直击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

  天外,那片无尽的虚无之中。

  一条粗大如山脉,缠绕着亿万怨魂的漆黑铁链,猛地一震。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铁链之上,一道巨大的裂痕应声而现!

  这道裂痕虽小,却仿佛在坚不可摧的堤坝上,打开了第一个缺口!

  纸院中,归引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他望着陈九,泣不成声:“先生……我们……我们能回家了!”

  夜幕,再次降临。

  匠墟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但那股死气沉沉的绝望,却悄然消散了许多。

  陈九靠在院中的老槐树下,缓缓睡去。

  七日失聪的代价已经生效,世界在他的感知中一片死寂,但这寂静,却让他内心无比安宁。

  他胸前的古书,在月光下悄然浮现出新的字迹。

  第十四卷,新术:【鸣始钟·引归】。

  而在那遥远的天外,黑暗的囚笼深处,一道被无数锁链洞穿、禁锢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身影,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声地低语着什么。

  几乎在同一时间,某个不知名的渡口,日夜摆渡的净水婆停下了手中的船桨。

  她抬头望向星空,仿佛看到了那断裂的锁链,浑浊的老她舀起一滴船下永不枯竭的忘川之水,洒向地面。

  “这一滴……还给接引人。”

  水滴落地,无声沁入,仿佛一个古老的约定,正在被重新唤醒。

  睡梦中,陈九的嘴角微微勾起,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轻笑。

  “下一站……天牢。”

  他的意识沉入最深的梦境,而那棵被他倚靠的老槐树,在寂静的夜风中,一片槐叶无声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他的呢喃。

  清晨的露水,正在叶脉上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