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咒初醒-《阴山血咒:玄甲冥约》

  血线缠臂如活蛇,阴山咒种已萌芽。

  洗尽千盆血污水,难褪肌肤幽冥画。

  兄痕未冷弟又陷,罗门男儿皆祭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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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墙上的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吹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

  罗成单膝跪在血泊里,拄着那柄夺来的突厥长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针扎般疼痛。喉间的腥甜不断上涌,被他强行咽下,齿缝间却早已被染成暗红。

  燕一那句“你,太弱了”,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他的灵魂上。

  还有兄长玉佩传来的、那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的痛苦挣扎……

  他太弱了。弱到连强行制止一次不该发生的杀戮,都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弱到……连感受兄长痛苦的资格,都显得如此勉强。

  周围的守军开始胆战心惊地清理战场。他们拖着同伴或敌人的残破尸体,用木桶提来冰冷的井水,冲刷着墙上、地上那厚厚一层粘稠的血浆。水流汇成一道道淡红色的溪流,在垛口边缘形成小小的瀑布,淅淅沥沥地落向城下。

  哗啦——!

  一桶冷水,无意间泼溅到罗成附近,冰冷的血水混着碎肉,打湿了他的铁靴和腿甲。

  刺骨的寒意,让他猛地一个激灵。

  他必须离开这里。

  必须找个地方,处理这身几乎被血浸透的甲胄,还有……体内那翻江倒海的痛楚与混乱。

  他咬着牙,用长刀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玄甲沉重如山,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没有再看燕一,也没有看那些沉默消化着杀戮的鬼骑,踉跄着走下马道,向着总管府的方向走去。

  沿途,所有看到他的人——无论是士兵、民夫,还是侥幸未死的突厥降卒——无不如同见到瘟疫,惊恐万分地退避开来,让出一条宽阔的、充满恐惧的道路。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看守城英雄的崇敬,而是看……怪物的惊惧。

  罗成无视了这些目光。他此刻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他没有回那间囚室,也没有去客院。凭着记忆,他找到了一处靠近府邸边缘、废弃已久的兵器库。这里灰尘堆积,蛛网遍布,存放着一些损坏淘汰的兵甲,平日里罕有人至。

  他用力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进去,又将门死死抵住。

  黑暗中,只有高窗透入的、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库房内杂乱兵器的轮廓,像一片沉寂的钢铁墓碑。

  他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缓缓滑坐在地。

  终于……暂时安全了。

  他松开手,那柄夺来的突厥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玄铁虎符,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颤抖着抬起右手,想要解开脖颈处的甲胄卡扣,喘一口气。

  动作,却猛地僵住。

  月光透过高窗,恰好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

  覆盖前臂的玄甲,在与手腕皮革连接处,有一道细微的缝隙。那是为了活动方便留下的间隙。

  而此刻,在那道缝隙下方,他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腕皮肤上……

  一道墨黑色的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静静地盘踞在那里!

  不是污垢!不是血迹!

  那黑色,深邃得诡异,仿佛连月光都能吞噬!边缘扭曲,如同挣扎的蛇,或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古老符文的开端!

  它从哪里来的?!

  罗成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猛地用左手扯掉右手的铁手套,不顾那刺骨的冰寒,用力揉搓着那道黑线!

  搓不掉!

  那黑色,仿佛是从他皮肤下面,从血肉深处,从骨髓里面……长出来的!

  不是纹身!不是伤痕!

  是……诅咒!

  “阴山血咒……”

  老兵临死前嘶吼的四个字,如同丧钟,在他脑海中疯狂敲响!

  他明白了。

  为什么父亲罗艺会说“知道了就得死”。

  为什么燕一会警告他“莫步罗松后尘”。

  为什么兄长会变成那副模样!

  这根本不是什么力量!

  这是毒!是烙印在灵魂上的瘟疫!

  穿上这甲,执掌这虎符,驾驭这鬼骑的代价……就是被这来自阴山幽冥的诅咒,一点点侵蚀,一点点同化,直到最终……变成它们的一员!

  变成没有理智,只知道杀戮,被永恒束缚在甲胄中的……怪物!

  而他,罗成,罗艺的儿子,罗松的弟弟……已经从这一刻起,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那冰冷的狂喜,那杀戮的快感,那对鲜血的渴望……并非错觉!那是血咒在他体内苏醒的征兆!是它引诱宿主沉沦的诱饵!

  “不……不!”

  罗成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他猛地跳起来,像疯了一样在废弃的兵器库里翻找。

  找到了!一个角落里,放着半桶不知道沉淀了多久的、用来擦拭兵器的清水。水已浑浊,散发着一股铁锈和霉味。

  他不管不顾,将右臂的臂甲粗暴地卸下,将那一小截露出黑线的手臂,狠狠浸泡进冰冷刺骨的脏水里!

  用力搓洗!用指甲抠刮!

  皮肤被搓得通红,几乎要破皮出血。

  可那道墨黑色的线,依旧清晰地盘踞在那里,纹丝不动。甚至……在月光下,那扭曲的线条,仿佛极其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

  罗成的手臂僵在水桶里,冰冷的水温不及他心中绝望的万分之一。

  他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

  完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裸露的手臂上,那道象征着深渊契约的黑色印记。看着左手中,那枚依旧散发着不祥波动和刺骨冰寒的玄铁虎符。

  虎符的冰冷,与血咒带来的、灵魂深处的阴寒,里应外合,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冻结。

  他想起兄长罗松。

  那个曾经阳光爽朗、会摸着他头笑的兄长。他在戴上这鬼面,握住这虎符的那一刻,是否也曾在某个无人的角落,发现自己手臂上这绝望的印记?是否也曾像他一样,疯狂地想要将它洗掉?

  而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一步步,被这诅咒拖入深渊,变成了如今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现在,轮到他了。

  下一个,就是他罗成。

  “嗬……嗬……”他发出无意义的、破碎的笑声,充满了苦涩与绝望。

  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冰冷。

  库房外,隐约传来更夫敲响四更天的梆子声。

  遥远而清晰。

  天,快亮了。

  但罗成知道,属于他的黑夜,才刚刚开始。

  他抬起手臂,将那墨黑色的血线,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

  那黑色,在月光中,仿佛变得更加深邃,更加……饥饿。

  他缓缓握紧了左手中的玄铁虎符。

  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病态的“安心”。

  因为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

  他靠着墙壁,闭上眼睛。

  脑海中,不再是道观的清静无为,不再是兄长的温暖笑容。

  只有无边无际的、翻涌的血色。

  以及手臂上,那一道如同活物般,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心脏方向……生长的。

  阴山血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