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狼居胥山-《阴山血咒:玄甲冥约》

  又往北跑了大概半日。

  马已经累得不行了,口鼻喷出的白沫在嘴角结了痂,跑起来呼哧呼哧,步子都有点飘。可没人敢停。

  草原的地平线,开始变了。

  不再是那种平得能望到天边的弧度,而是慢慢地、固执地隆了起来。起先只是远处一抹模糊的黛青色影子,像云,又像画坏了的墨痕。

  越往前,那影子越清楚。

  也越来越……不对劲。

  那不是普通的山。

  整座山的轮廓,活脱脱像一匹巨大的、蜷伏在大地尽头的狼。狼头高高昂着,对着灰白的天,山脊是弓起来的背,两侧延伸出去的低矮山脉,像收拢在身前、随时准备扑击的前爪。山尖那儿,大片大片裸露出来的岩层是黑色的,裂成犬牙交错的形状,在惨淡的天光底下,泛着铁器冷透之后那种硬邦邦的光。

  吓人的还不是山的样子。

  是山头顶上那片云。

  浓黑,墨汁一样化不开的黑。边缘却在翻滚,翻滚出暗红色,那种溃烂伤口流脓淌血的颜色。云层低得吓人,几乎要压到山顶尖上,不时有青紫色的电光在云里头“滋啦”一下窜过去,又灭掉。诡异的是——没有雷声。

  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像所有的响动,吼叫,风声,马嘶,一靠近那座山,就被那张看不见的巨嘴,给一口吞了,嚼碎了,咽进肚子里去了。

  “停。”

  罗成勒紧了缰绳。

  马早就想停了。离山脚还有七八里地,胯下的战马就开始闹别扭。不肯往前走,蹄子焦躁地在干硬的地上刨,踩出一个个小坑,鼻孔里喷出的气又粗又热。怎么催,怎么抽,就是原地打转,有几匹甚至拧着脖子想往回跑。

  燕七从马上下来。

  他没立刻去看山,而是蹲下身,伸手,在脚边抓了一把土。

  土是褐色的,看着没什么特别。他用指头捻了捻,土块散开,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砂砾。密密麻麻,像是被血浸透了无数遍,又晒干了无数遍,颜色沉得发黑。

  他把沾了红砂的指尖凑到鼻子底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脸上那些青鳞,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像是被滚水烫了。

  “……不是煞气。”他开口,声音有点发紧,竖瞳死死盯着指尖的红砂,“是‘活着’的怨念。这座山……在呼吸。”

  像是在给他这话作证——

  远处,狼居胥山的山腰,靠近“狼背”拱起的地方,毫无预兆地,腾起一股烟!

  灰黑色的烟柱,笔直地往上冲,冲到半空,大概几十丈高,忽然停住了。

  然后,开始扭。

  不是被风吹散的那种飘,是有意识地、痛苦地扭曲。烟柱慢慢拉长,展开,边缘模糊又清晰,最后竟然隐约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双手向上伸着,头往后仰,嘴巴大张,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那形状维持了大概三四次呼吸的时间。

  “噗”地一下,散了。融进了山顶那片死寂的乌云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阿晴坐在马背上,脸白得跟旁边的帐篷布一个色,嘴唇哆嗦着:“那是……被山‘消化’掉的……魂魄。”

  她话刚说完。

  罗成怀里,那方镇龙玺,猛地开始跳!

  不是震动,是跳!一下,一下,撞着他的胸口,像颗活过来要往外冲的心脏。

  他咬咬牙,解开外面裹着的三层油布。

  玉玺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浑厚的鸣响,不是从耳朵听到的,是直接从骨头里震起来的!

  镇龙玺炸开一团刺眼的白光!那光凝成一道水桶粗的、凝实无比的光柱,像一杆投出去的标枪,“嗤”地一声,笔直地射向狼居胥山的山巅!

  就在光柱尖端即将刺入那片浓黑乌云的刹那——

  乌云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打雷。更低沉,更厚重,带着某种无法形容的、古老生物的痛楚和暴怒。

  “吼……!!”

  光柱和乌云撞上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撞上的那一点,空间肉眼可见地扭曲、褶皱,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纸。透过那瞬间的、不稳定的褶皱,罗成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看见了!

  山!山体里面,根本不是石头!

  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像巨蟒又像树根的黑色东西,在缓缓蠕动,互相挤压。那些黑色根须的缝隙里,塞满了东西——白森森的,是骨头!人的,牲畜的,密密麻麻,挤得满满当当,像被巨树根系包裹住的腐殖质。

  而在山腹的最深处,更下面……

  有一口池子。

  巨大无比,几乎占满了视野能及的“山腹”。池子里不是水,是粘稠的、暗红色的、正在“咕嘟咕嘟”沸腾的液体!

  血池。

  池子正中央,血浪翻滚的最剧烈处,悬浮着一颗……

  肉瘤。

  房子那么大的、暗红色的肉瘤。表面布满了蚯蚓一样扭结的血管,在一张一缩,缓慢地搏动。像一颗沉睡的、邪恶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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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象只维持了短短一刹那。

  “咔嚓!”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的轻响。

  扭曲的空间瞬间平复。

  乌云重新合拢,浓得化不开。那道煌煌的白光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了,光屑四散飞溅,迅速黯淡、消失。

  镇龙玺的光芒也急剧衰弱下去,缩回玉石内部,只剩下薄薄一层莹润的光晕。更让人心惊的是——玉玺光洁的表面上,靠近边缘的位置,多了一道裂痕。

  细得像头发丝,但确确实实存在。裂痕里,没有玉石的质地,只有一片深邃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

  “它……”燕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嘶哑得几乎破碎,每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来的,“在吃龙脉。”

  他指着狼居胥山,手指有点抖。

  “山底下……连着的地脉,被它咬穿了。正在……往阴山的方向……溃烂。”

  罗成没说话。

  他重新用油布,仔仔细细地把镇龙玺裹好。手指拂过那道新出现的裂痕时,指尖传来一阵细微但清晰的刺痛——不是玉玺硌手,是裂痕里,正缓缓渗出一小滴金色的、粘稠的液体。

  不是血。

  是龙气凝结成了实质。

  那滴金色液体刚渗出来,接触到空气,“嗤”地一声轻响,就蒸发成了几缕淡金色的雾气,消散了。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那座狼形山。

  山腰处,“噗”“噗”又接连腾起三四道灰黑烟柱。每一道都在半空扭曲、挣扎,变成一个个姿势不同但同样痛苦的人形轮廓,无声地尖叫几息,然后被乌云吞没。

  更远处,山脚那片模糊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些“东西”在动。很小,像蚂蚁。但仔细看,能分辨出,是一些人影,正拖着、拽着另一些不断挣扎扭动的东西,缓慢地挪向山脚某个黑乎乎的洞口。

  像在给巨兽投喂食物。

  “从西侧绕过去。”罗成调转马头,声音干涩,“山是活的。正面进,就是送死。”

  燕一沉默地跟上。他没问为什么,只是握着缰绳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走出大概十几步后,燕一忽然勒马,回过头。

  他血红的眼瞳,死死盯着远处那座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狰狞的狼居胥山,看了很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极罕见地掠过一丝情绪——

  不是恐惧。

  是某种更深层的、近乎本能共鸣的……

  战栗。

  马队开始贴着山体外围,保持着一个他们认为安全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迂回前进。方向折向西北,试图从“狼”的后腿和尾巴之间的缺口绕到山的背面去。

  脚下的地越来越硬,碎石越来越多。草几乎绝迹了,只剩下一些枯死发黑的草根,死死抓着红褐色的砂土地。

  绕过了第一道矮矮的山梁,眼前地形稍微开阔了些。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最后面的燕九,骑着马即将踏上一片相对平坦的砾石地时——

  “嘶律律——!”

  他胯下的战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悲鸣!

  紧接着,所有人就看到,燕九连人带马,猛地往下一沉!

  不是摔倒。

  是陷下去了!

  那匹战马的四条腿,毫无征兆地、齐刷刷地陷进了地面!就像踩进了最深的流沙坑!

  可那里明明是一大片坚硬的、布满了碎石的戈壁滩啊!

  “燕九!”

  有人大喊。

  燕九整个人被猛地从马背上颠起来,他反应极快,死死抓住缰绳才没被甩飞。他惊恐地低头——

  马腹下面的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滩粘稠的、冒着“咕嘟咕嘟”黑色气泡的泥沼!那泥沼还在迅速扩大,边缘像活物的口器一样蠕动着张开!

  更可怕的是,泥沼深处,漆黑的浆液下面,正伸出无数细密的、血红色的东西——像触须,又像水草的根,密密麻麻,朝着陷在泥里的马腿,朝着马背上惊慌的燕九,闪电般地缠了上来!

  狼居胥山……

  它根本没打算,放走任何一个,踏入它猎场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