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罗成的誓言-《阴山血咒:玄甲冥约》

  燕七的话掉在地上。

  山洞里静得吓人。

  刚才还翻涌的煞气,质疑的目光,那些在崩溃边缘摩擦的信任,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猛地掐住了脖子,僵在半空。

  只有燕九的喘气声,粗重,浑浊,一起一伏,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盯着罗成的背影,那双铁手套的指头抠在玄甲缝隙里,指甲刮着金属,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月光从洞口斜斜切进来一道,惨白,清冷,正好落在罗成脚边。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瘦,孤零零地钉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他动了。

  很慢地,转过身。

  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急着辩解什么。只有一种……近乎枯死的平静。像是所有情绪都被烧干了,只剩下灰。

  但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被血咒浸得猩红、被绝望磨得黯淡的眼睛,此刻却亮得瘆人。不是火焰那种跳动的亮,是刀子在暗处磨了很久,突然抽出来时,刃口上那一线冰冷的、刺眼的亮光。

  他抬起眼。

  目光扫过去。

  一张张鬼面。狰狞的纹路在昏暗里显得模糊,只有眼孔后面,那一双双或红或黑、或挣扎或麻木的眼睛,是清晰的。

  扫过燕一。他站在那里,肩膀绷得像铁块,手垂在身侧,指节捏得发白。

  扫过燕七。脸上青鳞在阴影里泛着幽光,竖瞳静静地,没什么波澜。

  最后,停在燕九脸上。

  停在他那双几乎被黑暗吞没、却又烧着不甘和某种更深恐惧的血眸里。

  罗成往前走了。

  一步。

  脚步声在死寂的山洞里,清晰得像踩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两步,三步。

  他一直走到山洞中央,站定。左脚踩在镇龙玺散发的白光边缘,右脚还在阴影里。人站在光暗交界处,脸一半明,一半暗。

  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甚至有点哑,但每个字都像冰锥子,硬邦邦地凿进人耳朵里:

  “你们问我,凭什么。”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

  他顿了顿,左手抓住右臂的衣袖,猛地一扯——

  “刺啦”一声,布料撕裂。

  整条右臂裸露出来。

  从手腕开始,一道狰狞扭曲的暗红色血线,像活的毒藤,盘旋缠绕,一路向上蔓延,爬过小臂,越过肘弯,几乎要探到肩膀。皮肤下的血管凸起着,泛着不祥的青黑。

  在镇龙玺的白光照耀下,那血线甚至还在微微蠕动,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爬。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死死钉在那道血线上。

  “凭我姓罗。”罗成的声音冷硬,“凭虎符在我手里。”

  他抬起右手,手臂上的血线随着肌肉牵动而扭曲。

  “凭——”

  他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很深,胸腔都鼓起来。

  “凭我和你们一样,早就他妈的没有退路了。”

  最后几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有人下意识地往前探了探身。看得更清楚了——那血线的末端,在贴近肩膀的位置,正隐隐泛起一丝暗红色的光,那光与镇龙玺的白光接触的地方,空气都在微微扭曲,像是在互相撕咬、抗衡。

  血咒和龙气。在他身体里打架。

  罗成忽然抬手,不是握拳,是伸向腰间。

  “锵”一声轻响。

  他抽出了那柄刀。

  得自突厥祭司的骨匕。惨白的,泛着死人骨头的光泽,刀刃不反光,只吸光。

  刀尖一转,抵在了自己心口。

  正中心窝。

  这个动作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连燕一都猛地往前踏了半步,又硬生生刹住。

  “但我今日立誓——”

  罗成的声音陡然拔高!

  嘶哑,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砸进岩石地里,要冒出烟来:

  “我罗成,必会找到第三条路!”

  他手腕微微用力,刀尖刺破最外层的衣襟。布料纤维断裂的声音细微却清晰。

  “不靠血祭!”

  “不靠苟且!”

  “不靠向那狗屁邪神低头!”

  每说一句,刀尖就往下压一分。

  第三句说完,刀尖已经刺破皮肤。

  一缕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但那血没有往下滴。

  而是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化作一根极细的、颤巍巍的血丝,飘了起来,缓缓流向罗成怀中——那里,镇龙玺正贴着胸口。

  血丝触碰到玉玺白光的瞬间,“嗤”地一声轻响,竟被白光吞噬、融化,化为一丝极淡的红晕,在白光里流转了一瞬,才缓缓消散。

  仿佛玉玺……认了这血誓。

  罗成的目光掠过燕九,掠过每一个眼中翻腾着黑暗与挣扎的骑士,最后看向山洞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声音低了些,却更加用力,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进骨头里:

  “我要带你们回家。”

  “不是阴山,不是皇陵,不是这些见不得光的鬼地方。”他顿了顿,“是你们还记得的,有名字,有来处,有……人等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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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要让兄长安息——”他的声音终于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但下一秒,他咬紧了牙关,咬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硬是把那丝颤抖压了回去,声音反而更加嘶哑、更加用力:

  “不是燃尽魂魄,烧成灰。”

  “是真正的安息。”

  “入土为安,魂归故里。”

  话音落下。

  山洞里,只剩下他嘶哑的余音,在岩壁之间来回碰撞,慢慢消散。

  还有他自己粗重起来的喘息。

  燕九眼中的黑暗,像煮沸的沥青一样剧烈翻涌。他张了张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脸上的肌肉在鬼面下扭曲。

  燕一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松开,又攥紧。指关节捏得咔吧轻响。他血红的眼眸死死盯着罗成心口那点刺目的红,又移向那条狰狞的血线,最后,缓缓闭上了眼。

  罗成看着他们。

  看了几息。

  然后,手腕一翻。

  骨匕收了回去。

  他看也不看心口那道浅浅的伤口——那伤口在镇龙玺的白光笼罩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拢,止血,结出一层极淡的薄膜。

  他重新抬起眼,目光扫过所有人。

  那双眼睛里的光,疲惫到了极点,却依旧笔直。

  像一根插在废墟里的枪,断了半截,枪尖却还固执地指着天。

  “若最终……”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有点过于平静了,“若最终找不到这条路。”

  “我会第一个跳进血祭的火里。”

  “用我的魂,给你们垫一步。”

  他说得很慢,很清晰,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

  “但现在——”

  他侧过身,让开了洞口的方向。

  月光完全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消瘦却坚硬的轮廓。

  “谁若还信我,就留下。”

  “若不信……”

  他顿了顿,指向洞外那片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的、荒凉的山野。

  “趁夜离开。我不阻拦。”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看了。转回头,目光落在怀中那方镇龙玺上,仿佛那才是他此刻唯一需要关注的东西。

  山洞里,彻底死寂。

  只有风声,从洞口呜呜地灌进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爬。

  一息,两息,三息……

  没有人动。

  连呼吸声都压低了。

  燕九坐在那里,抱着头,浑身都在抖。最后,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浑浊的、像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整个人重重往后一靠,撞在岩壁上,发出闷响。然后就不动了。

  其他人,或站或坐,或靠着岩壁,但没人往洞口挪一步。

  月光悄悄偏移了一寸。

  镇龙玺的光芒,似乎也随之轻轻摇曳了一下。

  罗成怀里,那方温润又冰凉的玉玺,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很淡,却很绵长,像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短暂地包裹了一下他冰冷的手指。

  仿佛在回应。

  又像是在……悲悯。

  但就在这丝暖意流淌过的瞬间——

  他右臂上,那道狰狞血线的最深处,靠近肩胛骨的位置,一道刚刚被龙气强行压制下去的、极其细微的黑色纹路,像蛰伏的毒蛇被惊动了,悄然地,无声地,又往前蔓延了一寸。

  钻进了更深的骨缝。

  融进了更暗的血脉。

  罗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垂着眼,看着镇龙玺的白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誓言已经立下了。

  血,也见了。

  这条他自己亲手划出来的、谁也没走过的“第三条路”……

  真的存在吗?

  他握紧了玉玺。

  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