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记者周问的异常-《万世独行:我,文明最后的守墓人》

  吴拾轻笑一声,晶石在他指间停住:“找不到,就是最大的口子。”

  晶石微光一闪,照出那人手背上一道新添的裂纹——不是冻伤,是时间被折皱后留下的折痕。

  裂纹里渗出极细的灰,像墨汁滴进清水,瞬间散开,又瞬间收拢。

  影子盯着裂纹,声音更低:

  “先生,连我的影子都开始自己走路了。”

  吴拾松开晶石,任它在空中继续旋转。

  转身,第一次抬眼。

  金光照亮他眸底一瞬——

  那里没有情绪,只有一面镜子,映出跪地人身后空荡的长廊。

  镜子里,本该无人的转角,此刻多了一道更黑的影。

  “起来吧。

  影子先走,说明正主快到了。”

  影子猛地一颤,膝盖下的冰晶“咔”地裂开蛛网纹。

  吴拾声音轻得像耳语,

  “既然风已经进来了,

  我们就把门再开大点。

  省得客人敲门,

  也省得他们逃票。”

  ……

  05:44。

  告别厅侧廊。

  镁光灯刚灭,空气里还浮着冷雾。

  周问戴着旧鸭舌帽蹲在消防栓旁,慢条斯理地擦镜头,指节在快门上敲了三下,节奏与灵堂哀乐的第一小节完全重合。

  第三下敲完,他嘴角极轻地动了一下。

  下一秒,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秒针停在59秒,迟迟不走,像被人按了暂停。

  他笑了笑,笑意没到眼角,只轻轻按了一下快门,发出“嗒”一声轻响。

  取景框里,冰棺的反光本该是静止的,却在那一瞬微微歪了半度,像有人从里面抬了一下头。

  随后,他把用过的擦镜纸折成极小的方块,投进可回收桶,纸角隐约印着一行凸点,像盲文,又像坐标。

  灯影一晃,他的影子在墙上多停了一秒,随后才像被什么轻轻推了一下,跟上脚步。

  无人注意到:那张纸在桶底自己立了起来,像被风吹,又像被极轻的电流托住。

  ……

  05:52。

  遗体修复室内。

  冷气把日光灯的嗡鸣冻成细碎的冰渣,空气里只剩槲寄生纤维和消毒水合奏的冷香。

  姜早正对着灯光调整一具硅胶耳模的角度,嘴里哼着扭曲版的《天鹅湖》。

  门帘一动,吴拾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像一片被冷风卷回的影子,指尖那枚暗金色晶石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寒意。

  “老吴,”姜早头也没抬,精准地将一小团速凝材料拍在耳模背面。

  “刚才干啥去了?

  脚步声轻得跟鬼差似的,是不是又去哪个犄角旮旯‘倾听世界的叹息’了?”

  她总是用自己那套浪漫又古怪的词汇解读他的行踪。

  吴拾走到水池边,慢条斯理地冲洗双手,水流声衬得他的声音格外清淡:

  “去看了看,

  那些急着给自己写墓志铭的人,

  字句有没有刻错。”

  姜早“噗嗤”笑出声,梨涡里荡着糖霜:

  “行,下次带我,我也想去看看。”

  话音未落,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黑色长风衣的年轻男人站在逆光里,肩背挺拔,像一柄收鞘的剑。

  “请问,吴先生?”

  吴拾抬眼,又垂下,算作回答。

  “我是清家的,清野。”年轻人微一躬身,“我爷爷请您到告别厅一趟,为堂哥修容。”

  “修?”吴拾轻笑,

  “我只给死人补妆,

  不替活人补命。”

  清野侧身让路:“爷爷说,您去,就够了。”

  姜早跳下凳子,背带裤扣子叮当响:

  “我也去,工具箱我背。”

  ……

  05:58。

  告别厅侧廊,哀乐低回。

  清羽望坐在轮椅上,背脊仍直,像一截不肯倒的枯松。

  这轮椅是医嘱,只为确保他术后初愈的头部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震动,再静养几日便可弃用。

  两天前,脑干里掏出来的瘤子还热乎,老爷子便已睁眼说话。

  当晚,霍振山的二次CT显示,术野里连水肿都没有,更没伤着半根正常神经。

  今天,他拒了医生随行,只要一件厚风衣盖住病号服。

  用他的话说,“死人面前,不能带医院味儿。”

  见吴拾进来,老人微微欠身:“吴先生,劳驾。”

  他抬手,指尖颤却稳:

  “阿晏的脸上……像是缺了一点‘笑’。”

  吴拾低头,目光掠过棺内青年苍白的唇角。

  “缺的不是笑,

  是时间忘了收尾。”

  清羽望眯眼,眼底有光一闪:

  “那就请您替时间收个尾。”

  言罢,他示意福伯,轮椅退后半步,把全场最安静的位置让给吴拾——像把最后一道保险栓,交到陌生人手里。

  吴拾点头,目光掠过冰棺。

  棺前站着清晚。

  黑色西装剪裁锋利,衬得她肤色更白,眼底更冷。

  她目光掠过吴拾,眉梢挑出一丝克制的讽意。

  语气淡,却带着冰碴,“我以为至少会带把手术刀,而不是一颗……”

  她扫了眼吴拾指尖的暗金晶石,“……算命先生的骰子。”

  吴拾抬眼,眸色深得像没亮的天,声音倦淡:

  “骰子掷的是命,

  手术刀切的是皮。

  我两样都会,

  你挑哪一样?”

  清晚冷嗤:“我只要结果,不要故弄玄虚。”

  她抬腕看了眼腕表,表盘是极简的商务款,秒针走得极响:

  “二分钟,我要看见一张‘正常’的笑脸。

  做不到,就请您继续回去修您那三千五的‘人生价值’。”

  姜早一步凑到吴拾耳边:“这姐姐,嘴比我的雕塑刀还利。”

  她抬眼瞥了清晚一眼,鼓着腮帮子补刀:

  “别急,老吴给死人修容不收加班费,给活人打脸时才加价——

  您是不是想体验一下?”

  吴拾低头摩挲晶石,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傻丫头,

  价值是给活人看的,

  他们得靠标价才知道自己活着。

  我修的,

  是他们不敢写进账单的那一行。”

  清晚眸色一沉,左手腕豆蔻微亮,玄鸟欲振。

  她向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却让整个侧廊的温度骤降两度:

  “再叫我一声傻丫头,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傻。”

  吴拾轻笑,像没听见,指尖落在清晏眉心,极轻地一点,给时间补上了一个句号。

  ……

  06:00。

  “咚——”

  顾守一立于厅门侧,乌木短槌轻触铜锣,余音在冷雾中沉沉荡开,不刺耳,却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