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我放的不是风筝,是赎罪-《我在恐怖无限流里当好人》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祁诀便感到双脚踏上了某种坚实的地面。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背后的沈微护得更紧。

  腥甜而枯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纸张腐烂的霉味,刺得他鼻腔发酸。

  他抬眼望去,心脏猛地一沉。

  这里是一片悬浮在虚空中的荒原。

  头顶是无尽的灰白,没有太阳,没有云,只有无数断了线的纸鸢,像一群被秋风扫落的枯叶,漫无目的地盘旋、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脚下,大地龟裂,缝隙里堆满了残破的竹骨和褪色的纸屑,狂风卷过,发出呜咽般的悲鸣,仿佛有无数孩童在低声啜泣。

  就在这时,他眉心那枚看不见的玉牒微微发烫,一行冰冷的文字浮现于脑海:

  【新副本开启:风筝岭(时限7日)】

  【规则:此地每一只纸鸢,皆承载着一段‘未完成的童年’。

  若七日内未能寻回主人,其对应的魂魄将永久停滞于七岁之时。】

  永久停滞于七岁!

  祁诀瞳孔骤缩,立刻低头看向背上的沈微。

  她原本紧闭的双眼此刻正茫然地睁着,那双清亮的眸子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漫天盘旋的纸鸢。

  她的指尖在无意识地抠挖着祁诀胸前的衣角,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喃喃:“娘……我的风筝……飞走了……”

  祁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顺着沈微的视线望去,只见在数百只纸鸢中,一只尤为残破的沙燕风筝正诡异地悬停着。

  那风筝的纸面已经泛黄,一侧的翅膀撕裂开来,但尾翼上一个用朱砂写就的“沈”字,却依旧刺目。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一道几乎透明的魂火正从沈微的眉心延伸而出,被那只“沈”字残鸢死死牵引着。

  那纸鸢的尾巴,此刻竟像一条活过来的毒蛇,每一次摆动,都让沈微的魂火黯淡一分,仿佛要将她的整个灵魂,硬生生拖入那片混沌的云层!

  “沈微!”祁诀爆喝一声,足尖猛地发力,便要冲天而起,将那该死的风筝扯下来。

  然而,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巨力轰然撞在他胸口,仿佛一堵看不见的气墙,将他狠狠地拍了回来。

  那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每一缕都像刀子,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稳住身形,抬头死死盯着那只残鸢。

  可无论他如何催动灵力,那逆风都如影随形,他向前一步,风力便强上一分,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与他为敌。

  就在这时,岩石的缝隙里,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

  祁诀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透明、断了一只翅膀的童子虚影,正蜷缩在角落,手中死死攥着半截风筝线,身体因无声的哭泣而剧烈颤抖。

  风中,飘来那孩子绝望的低语:“线断了……家……就没了……”

  一道电光在祁诀脑中炸开!

  他瞬间明白了。

  这里的风,根本不是自然之风,而是由“悔意”驱动的!

  越是心怀愧疚与悔恨之人,所承受的逆风便越是强大,在这风筝岭,寸步难行!

  他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神沉入识海,试图调动那枚源自最初善意的【初愿引】。

  他要回想起拯救沈微的初衷,那份最纯粹的愿力,足以抵消一切悔恨!

  然而,当他试图在记忆深处搜寻沈微的模样时,脑海中却是一片模糊的流沙。

  他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的遭遇,记得自己要救她……可是,她第一次对他笑是什么样子?

  她伤愈后第一次开口说了什么?

  那些鲜活的、构成他“动机”的画面,竟如同被水浸泡过的纸张,字迹晕开,面目全非。

  玉牒的警示灼热地亮起:

  【警告:‘初愿引’过度使用,正在引发‘动机剥离’!

  宿主对‘救赎目标’的情感链接正在弱化!】

  情感链接正在弱化?

  祁诀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他救人的执念,正在被这诡异的规则一点点磨灭!

  “呵呵……”一声尖锐刺耳的冷笑,如同两张砂纸在摩擦,从风暴的中心传来。

  祁诀猛然抬头,只见荒原的最高处,一个由无数竹骨和纸片拼接而成的人形怪物——纸爷,正立于风眼之中。

  它没有五官,脸上只有一圈圈的墨色旋涡。

  它那双由竹篾构成的手,正悠闲地转动着一个巨大的断线轮,冷漠地俯视着狼狈不堪的祁诀。

  它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祁诀袖口处不经意间露出的一角书页上——那是他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一本破旧的魔术手札。

  纸爷脸上的墨色旋涡骤然加速,声音变得愈发尖利:“我认得那本书……你那个可怜的娘,到死都以为你学会了为她折一只祈福的纸鹤。你骗她,骗她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你这样的人,还配谈‘童年’?”

  一字一句,如同一根根淬毒的竹签,狠狠扎进祁诀最深的伤口!

  没错,他撒了谎。

  母亲病重时,给了他这本手札,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能学会折那只传说中能带来好运的“祈愿鹤”。

  可他当时心浮气躁,一次次失败后便彻底放弃,却在母亲弥留之际,笑着对她说:“娘,我学会了,您放心吧。”

  那个谎言,成了他心中永不愈合的脓疮。

  纸爷仿佛看到了他内心的崩溃,猛地一扯手中的线轮!

  “呜——”

  天空中盘旋的数百只纸鸢瞬间活了过来,它们身上残破的纸张纷纷脱落,化作漆黑的羽毛,竹制的骨架扭曲变形,竟在眨眼间变成了上百只双眼血红的放鸢鬼鸦!

  它们发出凄厉的尖啸,如同一片黑色的死亡阴云,收拢双翼,利爪如钩,朝着祁诀的心口俯冲而来!

  它们的目标,是那本手札——他被谎言玷污的“童年之翼”!

  祁诀瞳孔一缩,翻身躲避,腰间的桃木钉尽数甩出,却在接触到鬼鸦的瞬间就被狂风绞得粉碎。

  眼看那密集的利爪就要将他撕成碎片,一道苍老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前。

  是那个老邮差。

  他依旧拄着那封腐烂的家书,仿佛一截枯木。

  面对扑面而来的鬼鸦,他只是将家书轻轻一横。

  三只最先冲到的鬼鸦撞在信封上,竟像撞上了烧红的烙铁,发出一声惨叫,瞬间化为飞灰。

  “想回家的人,得先认路。”老邮差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地说道。

  他用那封家书的边缘,指向荒原深处。

  祁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无尽的竹骨与碎纸之间,隐约有一条由无数白色纸片拼接而成的小径,蜿蜒着通向未知。

  “那是‘归心路’,”老邮差缓缓道,“只有真正愿意面对内心,真心悔过的人,才能看见,才能走上去。”

  归心路……

  祁诀的目光扫过那条虚无缥缈的小径,又落回背上。

  沈微已经不再挣扎,开始低声哼唱起不成调的儿歌,她的心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退。

  不能再等了!

  祁诀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决绝。

  要逆转这由悔意驱动的风,要走上那条归心路,唯一的办法,就是献祭自己最深、最痛的罪!

  他当着所有存在的面,猛地从袖中抽出那本被他视若珍宝的魔术手札。

  “撕拉——”

  在纸爷错愕的注视下,祁诀狠狠地撕下了第一页。

  那一页上,用他少年时稚嫩的笔迹写着:“我学会了,您别担心。”

  他将纸页投入风中,狂风瞬间将其撕碎。

  第二页。“我能养活您了。”谎言。

  第三页。“我过得很好。”弥天大谎!

  他一页一页地撕,将自己少年时所有的虚荣、懦弱与欺骗,亲手剥开,公之于众。

  当撕到最后一页时,手札只剩下了一个封底。

  祁诀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猩红的血珠渗出。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片空白之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迟到了十年的真相。

  “娘,我没学会折鹤……”

  “……我想你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松开手,任由那片承载着他所有悔恨与思念的残页飘入空中。

  他并指如刀,引动体内最后一丝灵力,低喝一声:“燃!”

  那片染血的残页轰然烧起,却并未化作灰烬。

  火焰中,所有被他撕碎的手札碎片,如同受到感召的飞蛾,疯狂地涌向那团血火,重新拼接、折叠!

  刹那间,一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整个风筝岭的逆风,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紧接着,万千纸鸢齐齐调转方向,仿佛在朝拜它们的君王。

  玉牒的光芒前所未有地爆闪起来:

  【检测到强烈‘初愿波动’,与宿主‘最终忏悔’产生共鸣!

  触发隐藏条件——‘誓愿共振’!】

  【解锁唯一性技能:心鸢引路(冷却时间24小时)!】

  云层之上,那只牵引着沈微魂火的“沈”字残鸢,失去了逆风的支撑,终于开始剧烈颤抖,缓缓下坠。

  也就在此时,祁诀身前那团由谎言与真相交织的火焰,终于熄灭。

  一只通体赤红,翼展不过半尺,周身燃烧着淡淡血焰的纸鹤,悬浮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祁诀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纸鸢,牢牢锁定了正在坠落的残鸢。

  他托起掌中的血鹤,用尽全身力气,将它送向天空。

  那只以谎言为骨、以真心为血的纸鹤,承载着他迟到了十年的忏悔,冲破了悔意凝结的逆风,决绝地向着灰白色的天穹深处,扶摇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