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比武前夕,陆扬静心调息-《剑振山河:我以谋略定乾坤》

  我仍睁着眼,帐顶的帆布在夜风里微微起伏,像战鼓间隙的喘息。方才脑中推演的画面尚未散去——擂台、对手、起手式、破绽位置——但它们开始模糊,如同沙盘上被风吹乱的痕迹。我知道,不能再让思绪无休止地奔涌下去。

  我缓缓闭上眼,将呼吸拉长。

  一吸,气沉丹田;一呼,肩背松落。这不是师父教的吐纳法,也不是兵书里的静心诀,只是我自己摸索出的节奏:三进一停,四出一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校场踩步,必须落在实处,不能虚浮。

  可念头还是来了。

  那个用刀的百夫长,昨日在北区练刀时一刀劈断木桩,劲风震得三丈外的草叶翻飞。若他上台,必是强攻开局,逼我后退。但我若退,便失了先机。正面迎击?手腕旧伤未必撑得住硬碰。那该侧移几步?半步够不够?一步会不会露出空门?

  我又想起副将说的“真正的快,是能停得住”。可真到了台上,人声如潮,目光如针,谁能保证自己不被卷进去?

  胸口发紧,指尖微凉。

  我睁开眼,伸手摸向腰侧。

  剑鞘冰凉,蓝宝石陷在黑暗里,看不出光色。我抽出剑,不出半尺,只让刃尖透出一点寒芒。然后慢慢收回,再抽,再收。重复七次,动作越来越慢,直到最后一回,拔剑到一半便停下,凝住不动。

  这一停,比动更难。

  我忽然明白,我不是怕输,而是怕辜负——辜负父母跪别时的眼神,辜负老将军讲兵法时的期待,辜负副将拍我肩膀时的信任。这些重量压在心头,比任何对手都沉。

  于是我换了个姿势,盘膝坐正,双手置于膝上。

  不再想赢,也不再想对手。

  我问自己:若此刻已败下阵来,倒在擂台上,是什么原因?

  第一,急攻冒进,被对方诱入圈套。

  第二,体力分配失误,第三轮后动作变形。

  第三,右手旧伤复发,无法持续握剑。

  第四,心神被扰,误判节奏。

  我想着,一一记下。不是为了懊悔,而是为了拆解。就像老将军讲赤水之战,胜败皆可为师。失败若能看清,便不再是恐惧的源头,而是可用的资源。

  我重新闭眼。

  这一次,我不再推演如何赢,而是演练如何输后重起。假如第一招落空,该如何衔接下一式?若被逼至擂台边缘,是否有转身余地?倘若右手麻木,左手能否及时补位?

  我把每一个漏洞都摊开来看,不回避,不掩饰。当我不再试图掩盖弱点,它们反而变得清晰可控。

  帐外传来巡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走远。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与呼吸同步。四肢不再僵硬,肩颈松了下来。体内那股躁动的战意仍在,但它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像河水归渠,缓缓流淌。

  就在这时,帘子被人掀开。

  “还没睡?”副将的声音低沉却清晰。

  我没睁眼,只点头。

  他走进来,脚步很轻,铠甲未全穿,显然是巡夜途中顺道而来。他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坐下,也没有多问。

  “紧张?”他问。

  我没有回答。

  他笑了笑:“你这模样,倒像是在等敌军夜袭。”

  我还是没说话。

  他走近一步,忽然道:“知道我第一次上比武台前干什么吗?”

  我睁开眼。

  他看着我,眼神坦然:“我在茅房蹲了半个时辰,腿都麻了,出来时差点摔在泥里。”

  我愣了一下。

  他咧嘴一笑:“真事。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练了三年刀法,天下无敌。结果一站上去,看见下面黑压压的人头,脑子一片空白。第一招就被人扫下台,摔得满身灰。”

  我盯着他。

  他耸耸肩:“后来我才明白,紧张不是坏事。它说明你在乎。可你要做的,不是把它压下去,是学会带着它走。”

  他说完,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力道不重,却稳。

  “你比我当年强多了。至少你现在还能坐着调息,我没那本事。”他顿了顿,“记住,擂台上拼的不只是功夫,还有谁能稳住自己的心。”

  说完,他转身就走。

  帘子在他身后落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帐内重归寂静。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剑,拇指轻轻摩挲剑格上的纹路。刚才那一番话,没有讲兵法,没有谈战术,却让我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场比武。

  有战友记得我的名字,愿意在我未言之时递来一句实在话。这就够了。

  我将剑完全归鞘,放回身旁。然后重新闭眼,继续调息。

  这一次,呼吸更深,神思更清。

  我再次模拟失败场景:假设我已落败,观众喧哗离去,对手举臂庆祝。我站在台下,回看全过程——哪一招太急?哪一步太重?哪里本可避而不战?

  我看得很细,像校场沙盘推演一般严谨。

  然后,我从失败中站起,重新走上擂台。

  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雪耻,只是为了完成一次完整的较量。

  当我能做到平静地面对失败,胜利也就不再是一种执念。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帐角不再晃动。

  我睁开眼。

  双目清明,四肢舒展,心口那团闷烧的火依旧在,但已不再灼人,反倒温润如炉中炭,持久而不暴烈。

  我缓缓起身,动作沉稳。

  弯腰系剑,右手握住剑柄,试了试出鞘的顺畅度。又活动了下右手掌心,裂口隐隐作痛,但不影响发力。

  我走到帐门前,掀开一角。

  夜色深沉,营区灯火稀疏,大多数人都已入睡。远处哨台上守夜兵的身影静静伫立,手中长枪斜指天空。

  我抬头望天。

  北斗七星悬于中天,斗柄指向东方。

  天快亮了。

  我放下帘子,回到榻前,盘坐如初。

  不再演练,不再推演。

  我只是坐着,感受身体的每一寸存在,倾听呼吸的每一次进出。

  外面的世界还在沉睡。

  而我已醒。

  剑在侧,心在膛,人在帐中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