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禁地余波,弟子议论古剑事-《昆仑恋影墨渊白浅情笺》

  晨课散去,我收剑归鞘,掌心血痕微热,如一枚烙在皮肉下的印记。昨夜子时后山练诀,墨渊未授新式,只令我反复运转《清心诀》第三重,直至灵力如溪入谷,无波无澜。此刻剑在手,心亦稳,再无半分滞涩。

  可当我抬步离场,眼角余光扫过人群,便觉异样。

  众人列阵而立,却无人动身。有人低头看剑,有人侧首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却一字字钻入耳中。

  “你瞧见了?方才那三重剑影,层层叠出,竟无一丝错乱。”

  “不是运气?前些日子还控不住剑锋,撞了钟楼,这事谁不知?”

  “可墨渊亲令她演‘断流斩’,若无真本事,岂敢在众弟子前露怯?”

  我脚步未停,径直穿过演武场石道。风穿袖口,剑鞘轻响,身后议论如蛛丝缠绕,愈行愈远,却未断绝。

  玄霄立于人群后方,双手抱臂,冷眼不语。他未开口,可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不过侥幸。我不看他,也不回应。三日前禁地古剑异动,昨夜断流斩圆满,皆非虚言巧饰。我掌中血痕犹在,那是剑认我的凭据,不是谁三言两语能抹去的。

  回到居所,推开木门,剑搁案上。阳光斜入,照在剑格裂痕处,那道金纹依旧若隐若现,似与我脉搏同跳。我伸手抚过剑身,温热未散。它认的是我,不是狐族血脉,也不是旁人眼中的“运气”。

  可这声音,终究已起。

  午后途经弟子堂,门半掩,内中人声清晰。

  “十七弟子得古剑认主,你们真信是天意?”

  “玉清昆仑扇五万年未动,怎偏偏让她一个狐族女子碰上?”

  “女子?”一人嗤笑,“她还女扮男装呢!这等行径,本就该查一查。”

  “查什么?墨渊都未说话,你倒先跳出来定罪?”

  “我不是定罪,只是疑心。狐族灵力天生驳杂,如何能承上古神兵之灵?若真是认主,为何剑灵未醒?只凭一道裂痕、一滴血,就说是天命所归?”

  “那你当如何?非要见她血溅当场才肯信?”

  “我只说,莫因一剑,乱了昆仑规矩。”

  我立于门外,未推门而入。这些话,早在我握剑不放那日,便已注定要听。我不怒,也不辩。他们不信,便让他们继续不信。总有一日,剑锋所指,自会让他们闭嘴。

  转身欲走,忽闻脚步声近。叠风从廊下转出,见我立于门侧,微怔。

  “司音。”

  我点头,未多言。

  他皱眉:“你都听见了?”

  我道:“听见了又如何?”

  “玄霄虽未出声,可他昨夜与执法堂弟子同饮,席间便有人提起此事。今日这些话,怕是早有酝酿。”

  我冷笑:“他若不服,可来试剑。”

  叠风摇头:“你现在不同了。墨渊亲授《清心诀》,昨夜又当众演成‘断流斩’,已是众矢之的。他们不敢对你如何,便只能用嘴伤人。”

  我抬手,指尖轻触剑柄:“嘴能伤人,剑也能正名。我不急。”

  他凝视我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你变了。”

  我道:“我一直如此。”

  他未再言,只拍了拍我肩,转身离去。

  我立于廊下,日影西移。远处桃林风动,新叶翻飞。我记起昨夜子时,墨渊立于后山空地,问我:“若有人问你如何进步如此之快?”

  我说:“我在练剑。”

  他说:“但剑法,是我授的。”

  那时我懂了,他护我,却不替我争。他知我所受之压,却仍要我自己走完这条路。

  所以我不争口舌之利。

  所以我不入群议之局。

  所以我不惧流言四起。

  晚间赴膳堂,人已不少。我取碗打饭,寻了角落坐下。邻桌几名外门弟子低声交谈,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

  “十七师兄前几月练御剑术,连基础三式都使不全,如今竟能演‘断流斩’?”

  “若他真是天才,怎会落后这么久?”

  “说不定是用了什么秘法,甚至……借了外力。”

  “你莫非也信那些话?说他靠魅术惑剑?”

  “狐族本就擅此道,谁说得准?”

  我低头吃饭,粒米未洒。他们说我不该得剑,说我从前落后,说我如今突飞猛进必有蹊跷——可他们忘了,落后之人,才最知追赶之苦。

  我未抬头,只在心中默念:你们说我从前不行,那我就让你们亲眼看见,什么叫从落后到领先。

  饭毕回房,关窗点灯。我取出修炼笔记,一页页翻过。从初入昆仑虚时的笨拙招式,到如今《清心诀》第三重初成,每一笔皆是我所历。指尖划过纸面,停在最后一页空白处。

  提笔,落字:

  “世人议我,我不争。我自前行,风自止。”

  笔锋收尽,墨迹未干。窗外风起,吹动窗纸微响。我合上笔记,目光落在案上剑身。裂痕依旧,血痕已凝,金纹隐没,却似有若无地跳动一下。

  我伸手欲拂去剑鞘上一片落叶,动作忽止。

  那叶昨日飘落,滑入石缝,不见踪影。今日却又有新叶覆上,仿佛命运从未断绝,只是一次次重来。

  我未拂它。

  只将手收回,握紧剑柄。

  次日清晨,我照例赴演武场。尚未列阵,便觉四周目光如针。

  一名弟子低声对旁人道:“若我是墨渊,也要查一查这认主是否合规矩。神兵择主,岂能凭一滴血、一道裂痕定论?”

  另一人附和:“便是。若人人割手滴血,都能得剑认主,那昆仑虚的规矩何在?”

  我站在原地,未动,也未语。

  可就在这时,掌心血痕忽地一热,剑身微震,那道金纹自裂痕中浮现,一闪即逝。

  我低头看着,忽然轻声道:

  “你们说我不该得它……可它认的是我,不是狐族,也不是运气。”

  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

  四周一时静默。

  有人欲言又止,有人避开视线,有人攥紧了手中剑。

  我抬眼,扫过全场,终是转身,走向练剑石桩。

  风过耳畔,剑未出鞘。

  可我知道,这一战,已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