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水车初鸣与暗夜魅影-《陈巧儿与花七姑的爱情》

  夜色如墨,将鲁大师那间总是叮当作响的工坊温柔吞没。然而,此刻从工坊内传来的,并非金石敲击之声,而是一种奇异的、富有韵律的“嘎吱——哗啦——”声,间或夹杂着清冽的水流涌动。

  陈巧儿屏住呼吸,借着窗外透进的稀疏月光,紧紧盯着工坊角落那个已然运转起来的小型水车模型。木制的叶片循环往复,带起竹管中的溪水,稳定地注入高处的蓄水槽中,那流畅的节奏,仿佛一颗在黑暗中跳动的心脏。

  成了!她改良的筒车供水模型,第一次依靠模拟的溪流动力,实现了全自动运转!

  就在她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几乎要欢呼出声时,工坊外,靠近溪边的灌木丛中,传来几声极不协调的、窸窣踩断枯枝的轻响。那不是夜行动物的足迹,更像是……人。

  白日的工坊,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鲁大师绕着那架还在测试中的改良水车原型,已经转了足足三圈。他那张总是刻满严厉皱纹的脸,此刻表情复杂得如同打翻的颜料铺。惊讶、困惑、欣赏,以及一丝被后辈超越的微妙不甘,最终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木屑味道的叹息。

  “巧儿,你这丫头……”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水车核心部位那几片带有特殊弧度的叶片,“这叶形,绝非古法。还有这联动齿轮的减速比,计算得如此……刁钻。你从何想来?”

  陈巧儿正用一根炭笔在一块刨光的木板上飞快地演算着什么,头也没抬:“师傅,这叫流体力学和杠杆原理优化。水流冲击叶面时,这个弧度可以增加受力面积,减少涡流带来的能量损耗。至于齿轮组,是为了在低流速下也能获得足够的提水扭矩……”她说着,顺手在木板角落画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圆,又在旁边标注了一串鲁大师看不懂的符号,“喏,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鲁大师盯着那串如同鬼画符般的“πr2”和“F=ρgv”,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一把抓过陈巧儿之前设计的草图,上面除了工笔描绘的构件,还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自动循环可持续生态灌溉系统一号机”。

  “这起的什么破名字!聱牙诘屈,谁能记得住!”鲁大师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叫‘翻车’、‘筒车’,简单明了!到你这就成了什么……系统?还一号机?”

  陈巧儿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师父,这叫品牌意识。等以后咱们做出系列产品,比如‘全自动智能织布机’,‘自适应环境恒温茶窖’,名字一听就高端大气上档次,跟别家的都不一样嘛。”

  “高端……大气……”鲁大师咀嚼着这几个陌生的词汇,看着陈巧儿那理所当然的现代思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只能无奈地挥挥手,“罢了罢了,你且说说,这‘一号机’,比起老式水车,效能几何?”

  谈到专业,陈巧儿立刻正经起来,眼睛闪闪发亮:“根据初步测试,在相同水流条件下,提水效率能提升三成以上,而且更省力,对水流速度要求更低。这意味着以前一些因为水流平缓无法安装水车的旱地,现在也有希望得到灌溉了。”

  她拿起一个用细竹和丝线制作的自动织机模型,轻轻拨动机关,梭子便灵巧地来回穿行:“这个也是同理,通过这几组偏心轮和弹簧片的配合,可以实现半自动换梭,能省下不少人力。”

  鲁大师沉默地看着那自行运转的织机模型,又看了看角落里那架源源不断提水的“一号机”,目光最终落在陈巧儿那张因专注和兴奋而泛着红晕的脸上。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弟子,脑子里装着的那些离经叛道的“格物之理”,确实拥有着撬动现有工匠技艺格局的潜力。那不仅仅是改良,更像是一种……升维打击。

  与此同时,工坊外不远处的茶山上,花七姑的歌声正随着山风飘荡。她不再仅仅满足于采摘,而是将制茶的各道工序——萎凋、杀青、揉捻、烘干,都编成了优美的舞蹈动作。素手翻飞,腰肢轻旋,仿佛不是在劳作,而是在进行一场与大自然的对话仪式。她新近炒制出的“雀舌春茶”,因火候掌握得妙到毫巅,带着一股独特的清冽兰花香,已在小范围内引起茶客们的啧啧称奇。有人开始打听,那在茶山歌舞的“茶仙子”究竟是何人。

  然而,阳光下的技艺精进与声名初显,也引来了暗处的窥探。李员外派来的眼线,已经确认鲁大师这里最近动静不小,尤其是那个姓陈的女子,似乎在捣鼓些不得了的东西。李员外撵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听着手下回报“水车奇效”、“织机自转”、“茶香引人”的消息,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不能让这师徒二人,尤其是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陈巧儿,继续这般顺利下去了。

  是夜,月隐星稀,万籁俱寂。

  两条鬼鬼祟祟的黑影,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鲁大师工坊的后院墙根下。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破坏那架已初见成效的改良水车原型,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个狠狠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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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作麻利点!毁了那木头架子就走!”其中一个矮胖黑影压低声音道。

  另一人瘦高个点头,手脚并用地爬上矮墙,翻身跳入院中。落地瞬间,他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身体一个趔趄。“妈的,什么玩意儿……”他低声咒骂,勉强站稳。

  就在这时,黑暗中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紧接着,墙头悬挂的一个竹篓毫无征兆地倾斜,里面装的并非重物,而是满满一篓极其细腻的草木灰,劈头盖脸地浇了瘦高个满头满身。他瞬间被染成了一个灰白色的“雪人”,呛得连连咳嗽,眼睛都睁不开。

  “怎么回事?!”墙外的矮胖同伴惊问。

  “有……有古怪!”瘦高个胡乱抹着脸,惊疑不定地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又触动了第二道机关。只听“嗖”地一声破空轻响,一根隐藏在草丛中的弹性竹片猛地弹起,竹片顶端绑着的、陈巧儿特意调制的“无敌痒痒粉”布包在空中炸开,辛辣刺鼻的粉末精准地笼罩了瘦高个。

  “啊啊啊!痒!好痒!”瘦高个顿时觉得浑身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再也顾不得隐蔽,开始疯狂地抓挠起来,模样狼狈不堪。

  矮胖子见状,又惊又怒,决定亲自翻墙接应。他刚爬上墙头,手按在墙瓦上,却感觉掌心一滑,似乎按到了什么油腻的东西。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墙头几块看似牢固的瓦片突然松动,他“哎呦”一声,直接摔进了院内,屁股重重砸在地面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往旁边一撑,恰好按动了地上一个伪装极好的杠杆。

  “哗——!”

  旁边一棵大树上悬挂的木桶应声翻转,里面储存的、本是用来调试水车的冷水,精准地倾泻而下,将刚爬起一半的矮胖子浇了个透心凉,彻底成了落汤鸡。

  两个贼人,一个成了痒得乱跳的灰人,一个成了湿漉漉的泥人,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无比滑稽。他们带来的破坏工具——斧头和凿子,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工坊二楼的窗户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陈巧儿和鲁大师并排站着,透过缝隙看着楼下这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鲁大师嘴角抽搐,强忍着笑意,低声道:“你这丫头……这些旁门左道的机关,倒是设置得巧妙。”他认出那些触发机关运用了杠杆、绊索、重力和简单的弹性势能,原理朴素,组合起来却效果卓着。

  陈巧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用气声道:“师父,这可不叫旁门左道,这叫‘低成本自动化庭院安全防御系统’。基于行为心理学预判入侵路径,利用环境物品进行非致命性打击,旨在最大化羞辱效果和心理威慑……”

  “停停停!”鲁大师赶紧打断她的现代术语轰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人话!”

  “就是让他们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下次不敢再来。”陈巧儿从善如流地简化了解释。

  楼下,两个倒霉的贼人好不容易摸到门边,想要夺路而逃。跑在前面的瘦高个刚推开虚掩的院门,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院门上方,一个最后的小机关被触发——一个小巧的、装满花七姑精心收集的各类干花花瓣的布袋打开,缤纷的花瓣飘飘洒洒,落了他一身,仿佛在为他这场失败的夜袭献上一场嘲讽的彩带雨。

  两人连滚带爬,带着一身灰、满身痒、透心凉和花瓣“荣光”,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夜幕中。

  工坊内,陈巧儿终于忍不住,和鲁大师一起低低地笑出声来。然而,笑声过后,陈巧儿的脸色渐渐凝重。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李员外吃了这么个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次日清晨,花七姑在院门口发现了那两人遗落的斧头,以及满地狼藉的痕迹。她聪明地没有声张,只是默默收拾干净,并将斧头交给了陈巧儿。

  “巧儿,看来李员外是盯上我们了。”花七姑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色,“这次是警告,下次恐怕……”

  陈巧儿摩挲着那冰冷的斧刃,眼神锐利。“七姑,我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的动作得快点了。”她必须尽快完善水车和织机,只有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获得更广泛的支持,让李员外不敢轻易动他们。

  鲁大师踱步过来,看了看那斧头,沉声道:“机关小道,可逞一时之快,难抵明枪暗箭。巧儿,你的‘一号机’需尽快完成最终测试。唯有真材实料,能说话的东西,才是立身之本。”他顿了顿,语气复杂地补充了一句,“你那些……‘格物之理’,或许真能派上大用场。”

  陈巧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的几天,她几乎废寝忘食地扑在工坊里,对水车和织机进行最后的调试优化。鲁大师也放下了最初的些许成见,开始真正以平等的姿态,与陈巧儿探讨一些结构上的细节问题。师徒二人的关系,在这场小小的共同御敌后,似乎悄然迈进了一步。

  数日后,改良水车正式在附近一条溪流上安装试用。其远超寻常水车的效率和稳定性,立刻引来了众多村民和同行工匠的围观和惊叹。“巧工娘子”的名号,不胫而走。

  然而,就在陈巧儿沉浸于初步成功的喜悦中时,一个看似偶然的消息传来:镇上的王掌柜,原本对花七姑的“雀舌春茶”极为赞赏,却突然委婉地表示,后续的收购需要“再考虑考虑”。

  与此同时,鲁大师在一次外出归来后,眉头紧锁地将陈巧儿叫到一旁,压低了声音:

  “巧儿,我今日在镇上,听到一些不好的风声……有人在暗中打听你的来历,问得极为仔细,尤其关注你是何时、从何处来到此地的。”

  陈巧儿心中猛地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阳光正好,水车欢鸣,她的心底却骤然涌上一股刺骨的寒意。李员外的反击,果然来了,而且,直指她最致命的弱点——她那无法对人言说的,穿越者的身份。

  夜色将至,新的危机,已悄然张开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