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初窥门径-《陈巧儿与花七姑的爱情》

  第39章:初窥门径

  夜深了,山谷万籁俱寂,唯有鲁大师工坊旁的那间小屋还透出一点跳跃的昏黄灯光。陈巧儿趴在铺满图纸的木桌上,眉头紧锁,手指间夹着一根炭笔,无意识地在废弃的纸角划拉着。桌上摊开的,正是鲁大师今日丢给她的一份基础机关锁结构分解图,旁边还散落着几只已经被她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实物模型。

  “效率,精准,创造……”她低声咀嚼着鲁大师白日里训诫的话语,目光落在图纸那繁复无比的榫卯和机括连接处,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来自现代的灵魂,习惯了集成电路和程序逻辑,面对这种纯粹依靠物理结构和巧思构建的“人工智能”,她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仿佛遭遇了一堵无形的墙。穿越的优势在此刻似乎荡然无存,那些精妙的齿轮联动、簧片张力计算,都需要最基础的、沉浸式的理解,而非一蹴而就的“奇思妙想”。她烦躁地揉了揉额角,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门被轻轻推开,花七姑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茶走进来,见她这副模样,眼中流露出心疼。她将茶碗放在桌角,温热的掌心覆上陈巧儿的太阳穴,轻柔地按揉着。“还在想那个‘九转连环芯’?鲁大师不是说了,让你循序渐进,莫要贪多嚼不烂。”

  陈巧儿顺势向后靠在花七姑身上,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淡淡草药香气。“七姑,我觉得我像个傻子。”她闷闷地说,“我以为我能用所谓的‘现代思维’快速掌握,可现在连最基础的原理都理解不透。鲁大师说得对,没有扎实的传统根基,我的那些想法,不过是无根浮萍。”

  花七姑轻轻环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柔和却坚定:“巧儿,你不是傻子。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鲁大师收你为徒,已是奇迹。匠人之道,本就在于水滴石穿。你需要的不是否定自己,而是找到那把能打开这扇门的钥匙。”她顿了顿,指向桌上一个被陈巧儿拆开后无法复原的小巧机括,“比如这个,你之前不是用你那‘受力分析’,改进了我捣药的杵臼,省了我不少力气吗?为何不试试用你的方式,去理解它?”

  花七姑的话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陈巧儿混沌的脑海。她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失败的模型,脑海中飞速闪过现代物理中的杠杆、滑轮、摩擦力等基础概念。“对啊!我不必完全拘泥于他的讲解方式,我可以用我熟悉的‘语言’去翻译、去理解这些结构!” 她眼中重新燃起斗志,抓起炭笔和新的纸张,“七姑,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巧儿彻底改变了学习方式。她不再试图死记硬背鲁大师给出的复杂图谱,而是将每一个机关部件都视为一个独立的物理模型。

  鲁大师冷眼旁观着她的转变,起初并不抱太大希望。直到这天午后,他踱步到陈巧儿专属的小工作台前,看到她正在摆弄一个用于测试小型簧片弹力的、极其简陋的杠杆装置,旁边还画着一些他看不太懂、标注着各种箭头和符号的图示。

  “你这是在做甚?”鲁大师皱着眉问道,“不专心揣摩结构,净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陈巧儿抬起头,脸上还沾着一点炭灰,眼神却异常明亮:“师父,我在验证这个‘蝶翼扣’在受到不同角度和力度冲击时,内部应力……呃,就是它本身受力的分布情况。”她指着图纸上的符号解释道,“您看,根据我的计算,如果在这个连接点把榫头的角度稍微调整一度,它在受到正面撞击时,锁死的牢固度能提升大约半成,但侧向抗扭的能力会略有下降。我想找到那个最优的平衡点。”

  鲁大师闻言,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惊异。他沉默地拿起陈巧儿画的“受力分析图”,虽然符号古怪,但那清晰的思路和对细微变化的量化追求,却是他教授过的大部分弟子所缺乏的。他们更多依靠经验和手感,而陈巧儿,似乎在尝试用一种更“理”性的方式去剖析“技”艺的本质。

  “哼,纸上谈兵。”鲁大师嘴上依旧不饶人,但却破天荒地没有斥责她胡闹,反而拿起那个被陈巧儿改良了角度的“蝶翼扣”零件,仔细掂量摩挲了片刻,又从自己袖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结构更为复杂的多连环锁套,丢在陈巧儿面前,“试试这个‘九曲玲珑匣’,看看你那套‘道理’,能不能找出它的‘心轴’所在。”

  这是一个明显的挑战,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陈巧儿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接过那个触手冰凉、布满精巧纹路的金属方匣。

  陈巧儿没有急于动手拆解,而是将“九曲玲珑匣”拿在手中反复观察、倾听。她用手指轻轻拨动每一个可能的活动部件,感受那微不可察的阻尼感,将耳朵贴近,聆听内部机构移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她甚至打来一盆水,将匣子某个疑似缝隙的地方靠近水面,观察是否有气泡产生以判断密封和连通性。(此处运用了一些基础的物理探测方法,体现现代思维)

  鲁大师起初抱臂旁观,带着几分考校的意味,但渐渐地,他站直了身体,眼神变得专注起来。陈巧儿这些看似古怪的行为,并非无的放矢,她是在用除了视觉之外的所有感官,在收集这个机关匣内部结构的信息。

  接着,陈巧儿铺开纸笔,不再画传统的结构图,而是开始绘制流程图和逻辑树。她假设心轴可能存在的几种位置和联动方式,然后根据刚才观察到的现象,逐一排除或验证。她嘴里念念有词:“如果A齿轮带动B卡榫,那么当移动C滑块时,D区域的阻力应该增大,但实际是减小,说明联动关系并非如此,可能存在一个反向机构或者惰轮……”

  时间一点点过去,工坊里只剩下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机括部件被极其谨慎拨动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花七姑悄悄送来饭菜,见两人一个沉浸其中,一个凝神观望,便没有打扰,轻轻放下后又退了出去。

  终于,在两个时辰后,陈巧儿额角见汗,她用一根特制的细长铜丝,从一个极其隐蔽的孔洞探入,同时用手指抵住匣子两侧看似装饰的凸起,以一种特定顺序,先后施加了三次不同的压力。

  “咔。”

  一声清脆却与众不同的机括声响起。

  “九曲玲珑匣”的顶部,竟然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细缝,露出了内部核心区域——一根纤细而光泽流转的玉质轴心,正安静地躺在其中。

  成功了!

  陈巧儿长长舒了一口气,几乎虚脱。她抬头看向鲁大师,眼中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与期待。

  鲁大师脸上的肌肉动了动,那惯常的严厉表情如同冰雪遇到暖阳,慢慢融化。他走上前,拿起被打开的玲珑匣,看着那根完好无损的心轴,又看了看陈巧儿桌上那布满奇特符号和推理过程的草稿,沉默了许久。

  “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用的法子,闻所未闻,看似离经叛道……”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向陈巧儿,“但,直指核心,不为表象所惑。匠者,析物之理,明其本性。你……摸到了一点边了。”

  这是鲁大师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肯定她!陈巧儿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多日来的迷茫和压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记住今天的感觉。”鲁大师将玲珑匣合上,放回陈巧儿手中,“机关之术,乃至天下百工,其根基皆在于‘理’。前人总结的经验是理,你自个儿悟出的道,也是理。不必完全拘泥于我的路子,你的‘野路子’,若能自成体系,未必不能走出一条新路。”

  这番话,如同为陈巧儿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她终于明白,鲁大师让她学习的,不仅仅是技艺本身,更是探索技艺背后真理的方法和勇气。她之前的“现代思维”并非无用,只是需要与这个时代的“理”相结合,找到恰当的切入点。

  “多谢师父指点!”陈巧儿躬身行礼,这一次,心服口服。

  鲁大师摆了摆手,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明日开始,随我学习《机关初解》与《物料志》,把你那套鬼画符,用到该用的地方。”这等同于正式允许她将独特的思维方式融入接下来的系统学习中。

  是夜,陈巧儿兴奋地与花七姑分享着白日的突破和鲁大师的认可。两人在灯下细语,对未来充满了更多的期待。陈巧儿感到,自己不仅是在学习一门保命的技艺,更是在与这个陌生的时代,进行一场深刻而有趣的对话。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桥梁。

  然而,就在山谷岁月看似步入稳步提升的平静轨道时,次日清晨,花七姑照例去谷口附近采集野菜,却在溪边一块湿泥地上,发现了一个绝非谷中所有的清晰脚印——那鞋底的花纹,与她记忆中李员外家丁所穿的官靴制式,惊人地相似。

  花七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迅速用树叶盖住那个脚印,警惕地环顾四周浓密的山林。晨雾未散,林间寂静得可怕。

  难道,短暂的安宁,即将被打破了吗?她不敢多想,立刻转身,快步朝工坊的方向奔去。必须尽快告诉巧儿和鲁大师这个危险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