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陈巧儿与花七姑的爱情》

  暴雨如注,山林在狂风中东倒西歪。

  陈巧儿和花七姑浑身湿透,在泥泞中艰难前行,身后隐约传来李府家丁的呼喝声。

  “这边!”陈巧儿拉着花七姑躲进一处天然石穴,洞穴狭窄,两人紧贴在一起,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心跳。

  花七姑忽然低声说:“若此次逃不过,我亦无悔。”

  陈巧儿在黑暗中紧紧握住她的手,心中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李员外的人,追得太紧了,仿佛总能预判她们的路线。

  而就在这时,她借着闪电的光芒,瞥见花七姑袖中一抹不寻常的暗红……

  夜,被撕碎了。

  泼天的雨,像是银河被捅了个窟窿,直往下倒。狂风呼啸着穿过山林,卷得那些百年老树都跟喝醉了酒似的,东摇西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世界只剩下两种声音,一种是暴雨砸在树叶、泥土、岩石上的噼啪轰鸣,另一种,就是风鬼哭狼嚎般的嚣叫。

  漆黑,粘稠,几步之外便人影模糊。

  陈巧儿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泞里,每一次拔脚都带着沉重的黏腻声响,冰冷的雨水糊了满脸,顺着脖颈直往衣服里灌,冻得她牙关都在打颤。她死死攥着身旁花七姑的手,那只手同样冰冷,指尖甚至在微微发抖,但回握的力道却异常坚定。

  “快!她们跑不远!都给老子搜仔细点!”

  “那边看看!老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身后,夹杂在风雨声中的,是李府家丁们粗野的呼喝,还有隐约闪烁、正快速逼近的火把光芒。那光晕在暴雨中显得微弱而扭曲,却像毒蛇的信子,紧追不舍。

  压迫感如同这漫天雨幕,无处不在,令人窒息。

  陈巧儿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在极度的疲惫和寒冷中飞速运转。不能停,绝对不能停!被抓住,七姑就要被拖回去塞进那个李员外的花轿,而自己这个“帮凶”、“妖女”,下场只会更惨。

  她侧耳倾听,除了风雨和追兵,似乎还有别的……一种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机械滑动声,以及远处传来的一声短促惨叫和怒骂。是她之前布下的几个简易绊索和陷坑起作用了,希望能多拖延一会儿。

  “这边!”陈巧儿猛地一拉花七姑,偏离了原本略显开阔、易于行走的小径,侧身挤进一片茂密的藤蔓之后。

  那里藏着一个狭窄的天然石穴,入口被垂落的藤萝和一块凸出的岩石遮掩了大半,极其隐蔽。这是她前几天独自出来“打猎”、实则勘察地形和布置机关时发现的备用藏身点之一。

  两人几乎是滚了进去。

  洞穴内部空间逼仄,高度仅容弯腰,深度也不过几步。但足以将肆虐的狂风暴雨暂时隔绝在外。一进去,世界瞬间安静了不少,只剩下洞外模糊的喧嚣和洞内两人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却也狼狈的曲线,寒意如同附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体温。石穴内弥漫着泥土、湿石和植物腐烂混合的气息。

  黑暗中,视觉几乎失效,其他的感官便变得异常敏锐。

  花七姑靠坐在冰凉的岩壁上,胸膛剧烈起伏,缓了好几口气,才用极低极低,带着颤音,却又异常清晰的语调说:“巧儿……若,若此次真的逃不过,我……亦无悔。”

  这句话,像一枚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陈巧儿的心口。

  无悔?怎么会无悔!

  她来自一个相对自由的时代,虽然也有烦恼,但何曾想过会陷入这等被人逼迫、生死追逃的绝境?又何曾想过,会在这里,与一个古代的女子,产生如此深刻、不容于世的牵绊?

  她穿越而来,最初只想利用点现代知识的小聪明,种种田,做点小生意,安稳度日。却阴差阳错,招惹了花七姑这一缕异世情丝,更引来了李员外这头恶狼。一步步,被逼到如今这山穷水尽、雨夜亡命的田地。

  值得吗?

  陈巧儿在黑暗中摸索着,准确无误地再次抓住了花七姑冰冷的手,紧紧包裹住,试图传递过去一丝暖意,也像是在确认彼此的存在。

  “别胡说。”她的声音因为寒冷和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们一定能逃出去。我说过,会带你离开这里,去看你所过的州府的繁华,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这话,是说给七姑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然而,一股莫名的不安,却像洞外石壁上蔓延的湿冷苔藓,悄然在她心底滋生、蔓延。

  不对劲。

  李员外派出的这些追兵,追得太紧了!简直如同跗拳影随形。

  她们选择的这条撤离路线,是她反复推敲,利用了多处天然屏障和自己设置的干扰陷阱,本该是最隐蔽、最能拖延时间的一条。可对方似乎总能大致判断出她们的方向,几次迂回和故布疑阵,效果都远不如预期。

  是巧合?还是……对方有极其擅长山地追踪的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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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或者……陈巧儿不敢深想那个可能性。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神挥动的利剑,猛地撕裂了漆黑的天幕,将天地间照得亮如白昼一瞬!

  强光透过藤蔓缝隙,短暂地照亮了狭小的石穴。

  也就在这一刹那,陈巧儿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紧挨着她、惊魂未定的花七姑。

  闪电的光芒下,一切细节都无所遁形。

  她清晰地看到,花七姑因为湿透而紧贴在手臂上的粗布衣袖,靠近手腕内侧的位置,沾染着一小片异样的颜色。

  那不是泥水的污浊,也不是草木汁液的青绿,更不是磕碰导致的淤青。

  那是一种……暗红色。

  粘稠,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干净,在惨白电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近乎褐色的凝滞感。

  像是什么东西干涸后的血迹。

  可这一路奔逃,七姑并未受伤,她自己刚才也仔细检查过,七姑身上除了擦伤和疲惫,并无明显创口。

  那这血……是哪里来的?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倏地钻入陈巧儿的脑海。

  难道……

  她猛地想起,几天前,七姑曾独自回了一趟花家,说是要去取母亲偷偷为她攒下的一点体己钱,以及一枚她自幼佩戴、据说能保平安的旧银锁。当时陈巧儿就觉得冒险,但七姑态度坚决,说那些东西对她意义重大,且信誓旦旦保证父母白日都在田间,她只需溜进去片刻即可。

  她回来时,神色似乎有些微的不自然,陈巧儿只当她是紧张,并未深究。

  还有,逃亡前夜,七姑执意要将那枚旧银锁用红绳串了,亲自挂在她的脖子上,说:“我的巧儿,也要平平安安的。”当时那锁片上,似乎就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类似朱砂的痕迹……

  疑点如同破碎的拼图,在这一道闪电的照耀下,骤然变得清晰,指向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方向。

  那暗红色的痕迹,会不会是……某种特殊的染料?或者,干脆就是血?一种能被特殊方法追踪到的标记?

  是花家父母为了保护自家,或者……根本就是李员外威逼利诱之下,在七姑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什么手脚?那枚银锁?还是她取回来的某件物品?

  陈巧儿的心直往下沉,沉入冰冷的深渊。她握着七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冰凉。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们所有的行踪,岂不是一直在对方的掌握之中?所谓的隐蔽路线,所谓的机关拖延,都成了笑话!

  “怎么了,巧儿?”花七姑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和加重的力道,在黑暗中不安地低声询问,气息喷在陈巧儿耳畔,带着全然的依赖。

  陈巧儿张了张嘴,那冰冷的猜测在舌尖滚动,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看着七姑在闪电余光中那双清澈的、盛满了担忧和信任的眸子,看着她被雨水打湿、苍白却依旧倔强的脸颊,那句话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不能说。

  现在不能说。

  没有任何证据,说出来除了引起七姑的恐慌、羞愧,甚至可能崩溃之外,毫无益处。若真是花家父母所为,七姑该如何自处?若是别的她不知道的缘由……

  信任,在此刻,是她们彼此之间最后,也是唯一的支柱。

  她不能亲手把它敲碎。

  “没什么,”陈巧儿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挤出一丝安抚的笑意,尽管黑暗中对方未必看得清,“只是有点冷。我们再歇片刻,等外面搜寻的声音远些,就立刻走。”

  她不动声色地,借着调整姿势,将花七姑那只带有暗红痕迹的衣袖,轻轻拂开,用自己湿透的衣摆似有意若无意地遮挡了一下。

  然后,她侧耳倾听着洞外的动静。

  追兵的声音似乎真的渐渐远去了些,大概是她们躲入石穴,暂时脱离了对方的追踪范围,或者被之前触发的机关引向了别处。

  但这安全,绝对是暂时的。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并且……要想办法验证那个可怕的猜测。

  陈巧儿的目光,在黑暗中变得锐利起来。她开始飞速思考,如何在不惊动七姑的情况下,检查那枚银锁,或者她带回来的其他东西。以及,如果猜测成真,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如何反制?

  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石穴外的藤蔓和岩石,噼啪作响,像是为这场生死追逐奏响的急促背景音。

  短暂的喘息之际,潜藏着的,却是更深的危机和猜疑的种子。

  她们真的能逃出生天吗?

  那个在绝境中救下她们的神秘人,又在何方?

  陈巧儿握紧了藏在腰间的那把用硬木削尖、淬了麻药的自制匕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在这杀机四伏的雨夜,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来自现代的灵魂,那些或许不合时宜却可能是唯一生机的知识,以及……身边这个让她心生怜惜、亦让她陷入绝境,此刻却必须无条件去守护的女子。

  还有袖中那抹不祥的暗红,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洞外的风雨声,似乎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