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渐愈-《南山有归人》

  萧屹能下地慢慢挪腾了,这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没半天功夫就传遍了南山村。大伙儿悬着的心,总算往下落了落。虽说看他拄着木棍,一步一顿,那条伤腿还不敢吃劲的样子,还是让人揪心,但好歹是能动了,不是整天躺炕上了不是?

  最高兴的除了萧屹自己,就数顾清辞了。他看着萧屹脸上那股子憋屈劲儿散了,眉宇间重新有了神采,觉得自己这些天的辛苦算是没白费。不过,他也更操心了。萧屹这人,骨头里就带着股不服输的硬气,稍微好点就想逞强。

  “你慢着点!孙老郎中说了,这腿得慢慢来!”顾清辞看着萧屹试图不用木棍,单靠左腿蹦跶,吓得赶紧上前扶住,语气又急又无奈。

  萧屹被他扶着,额角因为用力渗出了细汗,抿着唇不吭声,但那眼神里明显写着不甘心。

  “我知道你急,”顾清辞放缓了声音,半扶半架着他往屋檐下的凳子走,“可伤筋动骨一百天,欲速则不达。万一再摔一下,岂不是前功尽弃?到时候躺更久,你乐意?”

  这话戳到了萧屹的痛处。他想起之前躺在炕上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闷闷地“嗯”了一声,总算老实下来,任由顾清辞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

  顾清辞给他倒了碗水,又拿布巾给他擦汗,看着他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这人,有时候真跟个倔驴似的。

  “工坊那边新炒出来一批‘人字岩韵’,李叔让拿来给你尝尝,说是火候把握得比之前还好。”顾清辞把话题引开,拿出一个小茶罐。

  萧屹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他接过茶罐,用左手有些笨拙地打开,凑近闻了闻,又捏起几根干茶看了看,点了点头:“香气正,条索紧,是不错。”

  他虽然右手还吊着,但多年的习惯和经验还在,光是看和闻,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顾清辞见他情绪好转,便去烧水泡茶。两人就坐在院子里,一个慢慢喝着茶,一个说着村里和工坊的琐事。

  “铁柱他们这几天把后坡的排水沟又加深加固了,说是怕夏天雨水大。”

  “嗯,该弄。”

  “王婶家的小孙子前儿个发热,用了你上次教的那个草药法子,第二天就退烧了,王婶念叨着要谢你呢。”

  “……举手之劳。”

  阳光暖暖地照着,院子里安安静静,只有偶尔的交谈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萧屹看着顾清辞熟练地冲泡茶叶,动作行云流水,看着茶水注入素白的瓷杯,泛起琥珀色的光泽,心里那股因为伤病而起的焦躁,不知不觉就平复了许多。

  能这样坐着,喝杯他泡的茶,听他说说话,好像……也挺好。

  接下来的日子,萧屹的康复成了小院里的头等大事。顾清辞严格按照孙老郎中的嘱咐,每天督促他做恢复性的活动,从最开始在院子里慢走,到后来尝试着不用木棍,一点点增加活动量。萧屹虽然还是急,但也知道顾清辞是为他好,大部分时间都还算配合,只是偶尔还是会趁着顾清辞不注意,偷偷多走几步,或者试着抬抬那条伤胳膊,结果往往是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被顾清辞发现后,少不得又是一顿带着心疼的数落。

  “你就不能安生点!”顾清辞一边给他检查胳膊上的绷带有没有松,一边没好气地说。

  萧屹自知理亏,垂着眼不吭声,那副样子,倒有点像做错了事的大型犬。顾清辞看着他这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只剩下无奈。

  除了督促活动,顾清辞在饮食上也下了功夫。王婶送来的骨头汤、鸡汤就没断过,顾清辞还变着法儿地搭配些山野菜、菌菇,说是营养均衡好得快。萧屹以前吃东西只为填饱肚子,现在被顾清辞盯着,一顿顿饭按时按点,汤汤水水不断,脸色眼看着就红润了起来,连带着身上都好像长了点肉,不再像以前那样精瘦得吓人。

  这天下午,萧屹感觉右腿好了不少,尝试着不用顾清辞搀扶,自己从屋檐下走到院门口,虽然步子还有点晃,但总算稳稳当当地走了个来回。

  顾清辞在灶房门口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他安全走回来,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看来是好多了!”

  萧屹也难得地勾了勾嘴角,虽然弧度很小,但眼里的光亮是藏不住的。能靠自己走路的感觉,真好。

  晚上,顾清辞给他换药的时候,看着胳膊和腿上那狰狞的伤口已经大部分结痂脱落,露出了粉嫩的新肉,只剩下几道比较深的伤疤还比较明显,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孙老郎中明天再来复诊,我看你这胳膊,说不定也能把绷带拆了。”顾清辞一边小心地涂抹着生肌祛疤的药膏,一边说。

  萧屹闻言,眼睛更亮了些。吊着胳膊实在太不方便了。

  “不过拆了绷带也不能大意,重活是肯定不能干的,得慢慢来。”顾清辞叮嘱道。

  “知道。”萧屹这次答应得很干脆。能摆脱这碍事的绷带,让他干什么都行。

  顾清辞看着他难得乖巧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手上的动作也更加轻柔。指尖沾着微凉的药膏,一点点涂抹在那些新生的皮肤上,有些痒,萧屹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一下。

  “疼?”顾清辞立刻停手。

  “……痒。”萧屹低声说,耳根有点热。

  顾清辞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痒是在长新肉,是好事。”他继续涂抹,动作更加轻缓,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萧屹感受着那轻柔的触感,看着顾清辞近在咫尺的、专注的眉眼,心里那片冰封了多年的荒原,仿佛有暖流涌过,冰雪消融,草木萌发。

  他忽然觉得,这次受伤,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身边这个人的好,也更真切地体会到了,被人放在心尖上仔细呵护,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这种滋味,让他那颗习惯了孤寂和杀戮的心,一点点变得柔软,也变得……更加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