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惊澜暗涌前,云开见月明-《寒鸢掠寒枝,王妃她弃冠弄风云》

  西域王与库尔班王子、阿依莎公主很快被惊动,匆忙赶来,脸上都带着惊疑与忧虑。

  紧随其后的,是以萨比尔为首的数名西域资深医官。

  萨比尔进入房间,感受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源自于靖王身上的低压与煞气,心头先是一凛。

  当他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露柚凝,以及她额角那明显的伤痕时,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他上前,在时清屿冰冷得如同实质的目光注视下,战战兢兢地为露柚凝诊脉。

  片刻后,萨比尔收回手,对着西域王和时清屿躬身道:“陛下,靖王殿下。王妃娘娘此乃过度劳神,心力交瘁,加之身体本就因长途跋涉而疲惫,导致元气耗损过剧,引发的昏厥。额角的伤势只是皮外擦碰,并无大碍。静心休养,辅以安神补气的汤药,待精力恢复,自会苏醒。”

  他的诊断与时清屿猜测的差不多,但这并不能缓解他心中的焦灼。

  “需要多久?”时清屿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快则半日,慢则一两天,需看王妃娘娘自身的恢复能力。”

  萨比尔谨慎地回答,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王妃娘娘之前为太后行针,想必耗费了极大的心神……”

  他的话,无疑是在时清屿心头又添了一把火。

  都是为了救他们的祖母。

  就在这时,一名机灵的宫人已经将散落在地上的、那张被露柚凝紧紧攥过又最终无力松开的药材清单拾起,恭敬地呈给了西域王。

  西域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动容道:“这……这想必是王妃昏迷前,还在为母后钻研的解蛊药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张薄薄的纸笺上。

  时清屿伸出手,声音不容置疑:“给本王。”

  西域王立刻将药方递过。

  时清屿的目光迅速扫过清单上那娟秀却带着疲惫痕迹的字迹,尤其是在“七星月影草”、“赤炎婆罗花”、“雪域玉髓莲”这三味奇药上停留。

  他不懂医术,但他懂得这份清单背后所代表的,是她怎样的付出。

  他将药方紧紧捏在手中,指节泛白。再抬头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与决绝。

  他看向西域王,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却带着撼不动的力量:“陛下,药方在此。寻找药材,乃你西域分内之事,望你倾尽全力,莫要辜负她此番心血。”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床上昏睡的人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与维护,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

  “在她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前来打扰。”

  “若太后病情有变,亦等她醒来再说。”

  “天大的事,也没有她的安危重要。”

  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强势,在这寝殿中回荡,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位西域王族与臣属的耳中。

  这一刻,他不再是客居于此的靖王,而是露柚凝最坚固的壁垒,将所有风雨,都隔绝在外。

  ——

  时清屿便那样守在露柚凝的床边,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任由窗外的日影从东移至西,再由西沉入墨色,直至星斗满天。

  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

  深邃的目光始终焦着在床榻上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不曾移开分毫,连指尖都未曾动过一下,只是紧紧握着露柚凝微凉的手,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她。

  烛火被寒羽一次次剪亮,又一次次燃至将熄。

  送来的膳食与茶水在案几上由温热变得冰冷,再被原封不动地撤下。

  整个寝殿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唯有露柚凝微弱却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随即,福安端着一碗始终温着的清粥和小菜,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看着自家王爷这般形容,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脸上写满了心疼与不忍。

  “王爷,”福安将托盘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劝慰,“您这都守了一天一夜了,滴水未进,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老奴知道您担心王妃,可您若是自己也垮了,谁来护着王妃娘娘周全?您好歹用些粥,稍稍歇息片刻,老奴在此替您守着,定不敢有丝毫懈怠。”

  时清屿恍若未闻,目光依旧胶着在露柚凝的脸上。

  就在福安以为他不会回应,暗自叹息准备退下时,却听到一声极轻、极哑,仿佛从胸腔最深处艰难挤出的声音。

  “福安……”

  福安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只见时清屿依旧望着露柚凝,那双凤眸中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他仿佛不是在对着福安说,而是在对着自己的内心,进行一场迟来的审判。

  “本王……”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更哑了几分,“好像……真的……栽了。”

  “……”福安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从前,本王觉得她不过是个麻烦,是皇兄强塞过来的包袱。觉得她心机深沉,故作姿态……甚至觉得她碍眼,挡住了……别人的路。”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自嘲与悔意,“她为本王治腿,本王觉得是有所图谋;她冷静自持,本王觉得是欲擒故纵;她受了委屈不言不语,本王觉得是她手段高明……”

  “可现在……”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露柚凝安静的睡颜,看着她额角那刺目的红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看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熬成这般模样;看她明明有通天医术,却从不用来争宠牟利,只恪守着那所谓的‘医者本心’;看她躺在这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本王这里……”

  他抬起手,用力按在自己的左胸心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认命与清晰无比的痛楚:

  “很疼。”

  “比当年战场上任何一次受伤,都要疼。”

  “福安,本王……认命了。”他闭上眼,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若千斤,“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不是因为她像谁,不是出于责任或愧疚,而是在看清她的坚韧、她的担当、她内里那颗纯粹而耀眼的灵魂之后,无法控制、无法逆转地,将一颗心遗落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