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明升暗降,远谪南疆-《将军,别躲!世子又来撩了》

  圣旨如同一道冰冷的敕令,彻底冻结了驿站里劫后余生的些微暖意。

  接下来的日子,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

  祁玄戈的伤势恢复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愤怒、不甘、以及对林逐欢即将远赴险地的深切担忧,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绪,日夜煎熬。

  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阴郁和戾气。莫先生诊脉时,眉头总是紧锁,私下对林逐欢摇头叹息:“将军心绪郁结,怒火攻心,于伤势恢复大为不利。若不能开解,恐留下沉疴。”

  林逐欢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他强压下自己心中翻腾的悲愤和凄凉,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为远行做准备和安抚祁玄戈上。

  他亲自监督秦武挑选最平稳舒适的马车,内里铺上厚厚的、柔软的锦被和皮毛垫子,又在车壁四周钉上厚厚的棉褥,以最大限度减少颠簸。

  各种珍稀药材、滋补品、御寒祛瘴的衣物,事无巨细,一一打点妥当。

  “玄戈,你看这马车,秦武改装得可好?”林逐欢扶着祁玄戈走到院中,指着那辆看起来朴实无华却处处透着用心的马车。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里面铺了七层软垫,躺上去跟睡在云朵里似的。路上咱们慢慢走,只当是游山玩水,赏玩这大永河山,好不好?”

  祁玄戈的目光扫过马车,又落在林逐欢强颜欢笑的脸上,那眼底深处极力掩饰的忧虑和疲惫,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林逐欢微凉的手。

  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在触碰到他指尖的瞬间,化作了沉重的心疼和无力。

  离去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没有百官相送,没有煊赫的仪仗,只有一辆简朴的马车,几辆装载着行李的骡车,以及秦武率领的十余名绝对忠诚、自愿跟随流放的祁家军老卒。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着京郊官道,空气微凉。

  林逐欢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袍,少了几分世子的风流,多了几分远行者的沉静。

  他小心地搀扶着依旧虚弱、需要依靠着他的祁玄戈,一步步走向马车。

  祁玄戈穿着深色的常服,掩盖着身体的孱弱,腰背却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折的长枪,只是苍白的脸色和略显沉重的步伐,泄露了他的真实状况。

  就在林逐欢准备扶祁玄戈上车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逐欢!玄戈!等等——!”

  林逐欢猛地回头,只见父亲林文渊竟策马狂奔而来!

  这位一向注重仪态、沉稳持重的太傅大人,此刻竟只带着一名老仆,发髻微乱,官袍下摆沾满了泥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痛楚!

  “爹!”林逐欢心头一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林文渊翻身下马,踉跄着奔到近前。

  他先是目光急切地扫过祁玄戈苍白如纸的脸和虚弱的姿态,眼中瞬间涌上浓重的痛惜和愤怒,随即一把抓住林逐欢的手臂,声音颤抖:

  “逐欢!你…你们…怎能就这样走了?!南疆那是什么地方?蛮烟瘴雨,虎狼横行!玄戈这身子…你这…唉!”

  他气得说不出话,老泪在眼眶中打转。

  “父亲…”林逐欢看着父亲花白的鬓角和眼中的泪光,心中酸楚难当。

  他何尝不知父亲的担忧?但圣命难违。“旨意已下,君命难违。儿子…别无选择。”

  “狗屁的君命!”林文渊猛地低吼出声,儒雅尽失,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失望。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陛下他…他这是被猪油蒙了心!被那些谗言迷了眼!你们为他稳固江山,出生入死,落得一身伤病!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死死抓着林逐欢的手臂,仿佛想将他留下。

  祁玄戈在一旁,对着林文渊,艰难地想要躬身行礼:“……伯父…”

  “快免了!”林文渊连忙扶住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救自己儿子几乎流尽心头血、如今又被剥夺一切发配蛮荒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复杂难言。

  他之前对两人断袖之情的不解与隔阂,在经历了这场生死大劫和眼前残酷的流放后,早已被巨大的心疼和无力感取代。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两个沉甸甸的锦囊,塞到林逐欢手中,声音哽咽:

  “拿着…这是爹这些年…所有的体己…还有些应急的药材方子和京城几家老字号钱庄的印信…南疆路远,穷山恶水…万事…千万小心!”

  他又看向祁玄戈,眼中带着长辈的关切和嘱托,“玄戈…你的身子…万不可再逞强!到了地方,好生将养…你们…你们要相互扶持…好好的…都要好好的…”

  说到最后,这位三朝元老已是泣不成声,老泪纵横。

  他一生忠君爱国,从未对皇权有过半分质疑,此刻却感到了彻骨的悲凉。

  林逐欢紧紧攥着父亲塞来的锦囊,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鼻尖酸涩得厉害。

  他重重跪下,对着林文渊磕了一个头:“爹…儿子不孝…让您担忧了…您…在京中也要保重身体!”

  祁玄戈也对着林文渊深深一揖,动作虽缓,却带着无比的郑重。

  林文渊扶起林逐欢,又拍了拍祁玄戈的肩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满眼的不舍:

  “走吧…快走吧…趁天色还早…” 他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不忍再看。

  林逐欢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父亲苍老的背影,强忍着泪水,扶着祁玄戈,一步一挪地登上了马车。

  秦武红着眼眶,对着林文渊的方向抱拳行了个军礼,翻身上马,哑声喝道:“出发!”

  车轱辘缓缓转动,碾过官道上微湿的泥土。马车内,铺陈得再舒适,也掩不住离别的萧索和前途的渺茫。

  祁玄戈靠在厚厚的软枕上,透过微微掀开的车帘缝隙,最后望了一眼巍峨却冰冷的京城轮廓,那象征着他半生荣耀与权柄的地方,如今正将他们无情地放逐。

  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身旁沉默不语的林逐欢身上。

  林逐欢低着头,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平安扣——是他闯过鬼门关的信物。

  阳光透过车帘缝隙,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不清神情,只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

  祁玄戈伸出依旧没什么力气的手,覆盖在林逐欢紧握平安扣的手上。掌心冰凉,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林逐欢抬起头,对上祁玄戈深邃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了愤怒和不甘,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

  林逐欢反手,与他十指紧扣。平安扣的棱角硌在两人掌心,带来微痛,却异常真实。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南。京城高大的城墙在晨雾中渐渐模糊、远去,最终消失在地平线。

  前方,是数千里未知的艰险路途,是瘴疠横行、民风彪悍的南疆蛮荒。身后,是煊赫的过往,是无情的放逐。

  车辙深深,碾过离别的尘土,也碾向未知的远方。

  阳光渐渐驱散了晨雾,却驱不散笼罩在马车上方那份沉重的、属于流放者的萧索与悲凉。

  唯有两人交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生命中仅存的、也是最后的暖意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