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殿帅府点将(二)-《逆命玉麒麟》

  话音落下,节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一股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了整个空间,让这些见惯了生死的将领,也感到一阵心悸。

  高俅不再多言,收回抚案的手,坐直了身体。

  “张简。”

  “末将在!”

  左侧将领中,一名身材魁伟、面如黑铁的壮汉应声跨步而出,声若洪钟。

  此人乃是捧日军都指挥使张简,以勇力着称,是高俅一手提拔的心腹。

  高俅看着他,目光冷冽:“着你为前军都统制,率捧日、龙骧两军精锐三万,为大军前驱。

  五日内,必须给本帅拿下润州!城破之后……”

  他略一停顿,吐出四个字:“老规矩办。”

  张简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毫不犹豫地抱拳:“末将得令!必为太尉踏平润州,鸡犬不留!”

  “王禀。”

  “末将在!”另一员相貌儒雅,但眼神锐利的中年将领出列。

  他是天武军都指挥使王禀,素以智谋见长。

  “着你为左军都统制,统神卫、虎翼军两万五千人,自广德军南下,直插睦州。

  沿途坞堡寨栅,凡有迟疑不降者,皆视同附逆,一体剿绝,不得有误!”

  “末将明白!”王禀沉声应道,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

  “刘光世。”

  “太尉!”

  一个年轻些的将领快步出列,他是刘延庆之子,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刘光世,脸上带着几分世家子的倨傲,但面对高俅,这倨傲收敛得极好。

  “着你统骑兵五千,游弋于湖、秀之间,切断逆贼南北联络。

  记住,你的马蹄所至,本帅不希望再看到一粒粮食,一根草料,流进方腊里。”

  “太尉放心!末将定让方腊残部,变成瓮中之鳖!”

  刘光世信心满满。

  高俅微微颔首,一道道命令,一个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如同冰冷的珠玉,砸在金砖地上,发出铿锵的回响。

  兵力调配,进军路线,后勤补给……一切都在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下,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罗网,向着遥远的江南笼罩过去。

  众将一一领命,节堂内的肃杀之气愈发浓重,那幅巨大的江南地图上,仿佛已经燃起了无形的烽火,弥漫开血色的烟尘。

  点将已近尾声。

  高俅似乎有些疲惫,靠回了椅背,闭上双眼,用手指轻轻揉着眉心。

  堂下众将依旧肃立,等待着最后的指令。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从节堂侧后方传来。

  只见高俅的心腹,殿帅府都虞侯侯蒙,正沿着墙壁的阴影,快步走来。

  他一身青袍,面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他来到帅阶之下,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禀报,而是先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高俅,又飞快地扫了一眼堂下众将,显得极为犹豫。

  高俅没有睁眼,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嗯?”

  侯蒙咬了咬牙,上前几步,凑到帅案旁,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高俅的耳朵,急促地说了几句话。

  他的声音太小,堂下众将根本无法听清,只能看到侯蒙的嘴唇在快速翕动,而高俅揉着眉心的手指,在听到某一句时,陡然停住了。

  整个节堂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高俅依旧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改变。

  只有那只停在眉心、骨节微微发白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绝非平静。

  侯蒙说完了,躬着身子,退后半步,垂手侍立,连大气都不敢喘,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死寂。

  比刚才点将时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青铜貔貅在昏黄的光线下,投出狰狞扭曲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息,也可能是一百年。

  高俅缓缓地,放下了揉按眉心的手。

  他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微微侧过头,仿佛在倾听什么,又像是在确认。

  然后,他用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让堂下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将领都毛骨悚然的语气,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侯蒙:

  “哦?内鬼……查到了?”

  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愤怒,也听不出惊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玩味。

  他搭在帅案上的另一只手,食指的指尖,不知何时,又开始了那极轻、极缓的敲击。

  笃。

  笃。

  笃。

  如同丧钟的前奏,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几十名将领噤若寒蝉,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还没军事行动呢,就有了内鬼,这不是扯淡吗?

  可就在所有人惊诧的时候,高俅那阴恻的声音再次响起。

  “徐京。”

  高俅的手指停在扶手的龙头上。

  “徐将军昨夜巡营,染了风寒。”

  副将小心翼翼地禀报。

  太师轻笑一声,声音软绵绵的,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风寒?正好,本帅这里有一剂良药。”

  他拍了拍手,两名亲卫押着一个被捆缚的人走进大殿。

  那人正是徐京。

  衣甲不整,脸上带着淤青,嘴角却抿成一条倔强的线。

  “徐将军,”高俅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你的风寒,是吹了江南的风吧?”

  大殿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倒吸冷气之声。

  高俅缓缓站起,踱到徐京面前,弯腰捡起从他怀中掉出的一枚玉佩。

  “和田美玉,雕的是塞北孤狼。徐将军,你是中原人氏,何时喜欢上这西夏的款式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眼神却冷得像冰。

  徐京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变成绝望的狠厉。

  “高俅!你这祸国奸贼,也配审我?!”

  高俅不怒反笑,慢慢直起身。

  “通敌西夏,暗结方腊,人证物证俱在。”

  他踱回帅案,猛地转身,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裂帛。

  “斩!”

  刀光一闪。

  没有多余的审问,没有慷慨的陈词。

  血喷溅在青石板上,那颗头颅滚了几圈,眼睛还瞪着,残留着惊愕。

  大殿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将领们脸色发白,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