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来了下-《问画》

  我胸腔中那股刚刚被压下的激荡情绪再次翻涌而上,几乎要冲破喉咙。师兄口中的“主人”?那个能制造出他、能让他称之为“主人”、甚至可能知晓我穿越者身份的存在?

  “主人?谁是主人?!”我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急切而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质问,“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美一世那空茫的瞳孔似乎没有任何焦距的变化,但他回答的速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性:“信息受限。无法直接告知。你需要自行寻找答案。”

  他顿了顿,那汇报般的语调再次响起:“我的第一核心指令:‘确保目标存活’已初步达成——通过阻止你继续高风险行为,并提供‘认知转换’建议。下面是第二指令序列表中的优先项:协助你进行初步的‘认知重构’实践,以提升短期生存概率……”

  他的话语突然中断。

  并非出于自愿,而是某种外部的、尖锐的干扰强行切入!

  “镗——镗镗镗——!!!”

  一阵急促、刺耳、毫无章法的锣声猛地从院子外炸响,撕裂了傍晚的相对宁静。紧接着,是一片慌乱的奔跑声和声嘶力竭的、变调的叫喊:

  “走水了!!!走水了!!!西厢!西厢库房那边!!快来人啊!!!”

  我的思维在那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一部分还深深陷在关于“主人”、关于认知重构的巨大谜团和震撼里,另一部分则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猛地拉回了现实!

  走水?火灾?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我猛地转身,一把拉开书房门就冲了出去!美一世如同最沉默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紧贴在我身后。

  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仆役们惊慌失措地提着水桶、木盆,像无头苍蝇一样朝着西厢方向奔跑,脸上满是烟熏和恐慌的痕迹。浓烟正从那个方向滚滚涌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快!组织人手!就近取水!疏通通道!别挤在一起!”我强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立刻扬声高喊,试图让混乱的场面恢复一丝秩序。同时,我心念急动,院子里几个待机状态的粗笨人偶也立刻被激活,迈着沉重的步伐,提起巨大的水桶,加入救火的队伍。

  我一边快步向西厢赶去,一边下意识地根据风向和浓烟的颜色判断火势。但就在这匆忙之间,一个极其冰冷的疑问,像一根尖刺,骤然刺入我焦灼的脑海——

  不对!

  这府邸虽然不算铜墙铁壁,但防火措施一直是重中之重!库房更是严禁明火,有专人看守! 更何况,府里有青鸾!她是木属灵体,对火焰有着天生的敏感和一定的克制能力!还有其他几个修为不错的客卿和护卫…… 怎么可能让火势烧起来,还到了需要敲锣惊动全府的地步?!

  这火……起得蹊跷!

  这不是意外!

  是人为?!调虎离山?还是……冲着我来的?冲着我刚刚得到的关于父亲真相的线索?冲着我身边这个刚刚苏醒的“师兄”?

  我的脚步猛地一顿,背脊瞬间窜上一股寒意,比刚才抵在门板上时更加冰冷刺骨。我倏然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身旁的美一世。

  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并没有看向起火的方向,而是微微抬着头,那双空茫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浓郁的烟尘和混乱的人群,锁定着某个无法被常人感知的维度。他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但一种极其细微的、高频的能量波动正以他为中心微微荡漾开来。

  “检测到异常能量残留。”他的声音平稳地在我脑海中直接响起,避开了周围的嘈杂,“非自然火属性灵力构成。具有高附着性及精神干扰特性。纵火者具备一定的能量操纵技巧,初步判断目标为制造混乱,或进行特定搜寻。”

  他的分析瞬间印证了我的猜测!

  这一切是因为什么?是为了制造混乱窥探府内虚实?是为了调动我身边的人手?还是……目标直接就是我,或者师兄?

  就在我心神紧绷,试图理清头绪的瞬间,一股极淡、极幽雅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入我的鼻息。这香气……很熟悉……是孙先生常用的那种安神香?怎么会飘到这里……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嘈杂的救火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四肢百骸传来一种极度的疲惫和沉重感,仿佛几天几夜没有合眼。

  “师兄……这香……”我勉强吐出几个字,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一双稳定而微凉的手及时扶住了我下滑的身体。是孙景珍。他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我身侧,神色平静,眼神深邃如古井。

  “少主连日劳心劳力,心神损耗过巨。眼下又受惊扰,需得暂歇。”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只手扶着我,另一只手似乎极快地在我的颈后某个穴位轻轻一按。

  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消失了。我的意识如同坠入温暖的深潭,迅速被黑暗吞没。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我似乎看到美一世转过头,那双空茫的眼睛看向孙景珍,然后,我沉沉睡去。

  ……

  书房内,喧嚣被隔绝在外。

  我被安置在了一张软榻上,呼吸均匀,陷入了深度睡眠。脸上还带着烟熏的痕迹和未散的惊疑,但眉宇间的焦躁和亢奋已然平复。

  孙景珍安静地站在榻边,低头凝视着我沉睡的面容,眼神复杂难明。他轻轻挥手,桌上那盏散发着幽雅香气的鎏金香炉便熄灭了,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开。

  美一世无声地移至榻前,冰冷的视线落在我身上,进行着扫描。

  “生命体征趋于平稳。高度应激状态解除。神经活性降低至安全阈值。”他机械地汇报,然后转向孙景珍,“你的干预是必要的。他现在的神经过于亢奋,持续下去会导致根基损伤。休息是最高效的恢复方案。”

  孙景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怜惜:“真相的重量,复仇的灼烧,还有您带来的……那些超越他想象的信息,几乎要将他压垮了。他只是强撑着罢了。”他顿了顿,看向美一世,目光中带着探询,“您告知他的那些……关于‘认知重构’……当真可行?”

  “基于现有数据分析,可行性为100%。”美一世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他的思维底层逻辑与当前世界主流修炼体系存在根本性差异,这是一种限制,但也是一种未被开发的巨大优势。关键在于引导他完成‘视角转换’。”

  孙景珍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那么,之后便有劳您了。只是……‘净教’的触角似乎比我们预想的更深。这次的‘火’,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美一世的目光转向窗外,西厢方向的火光似乎正在减弱,但那种异常的能量波动并未完全散去。

  “威胁已标记。优先级:高。在他的‘转化’完成之前,规避与清除外部威胁,属于我的职责范围。”他的语调平稳如初,但其中蕴含的某种绝对性的意味,让孙景珍微微颔首,似乎稍稍安心。

  房间内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均匀的呼吸声。窗外救火的嘈杂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山雨欲来的寂静。

  孙景珍为我掖好被角,目光再次落在我沉睡的脸上,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美一世说:

  “但愿这场安睡,能为他换来片刻宁静。醒来之后,他要面对的风暴,恐怕会更加猛烈。”

  美一世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伫立在榻前,像一座沉默的守护雕像,那双空茫的眼睛里,数据流无声地飞速流淌,计算着无数种可能,规划着下一步的路径。

  沉睡中的我,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只是在彻底的黑暗里,仿佛能看到一些散乱的、发光的线条和符号,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知识,正在无意识的海洋中,等待着被重新唤醒、编织、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