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两重天上-《问画》

  我们踏上名为焚身道的暗红石阶。

  每一步都似踩入滚烫熔浆,空气扭曲着撕裂冰甲。

  杰克骸骨上火星飞溅,腾云眼裂渗出金红色火焰。

  突然石阶断裂,下方赫然呈现废弃百年的隐秘囚笼。

  冰封晶簇中,竟冻结着燃烧深蓝火焰的凤凰尾羽。

  腾云捂住剧痛的头颅嘶鸣:“那是…我的原主…”

  碧渊凝珠不受控制飞出,撞向冰柱深处——

  寒流倒卷九霄,山巅圣火刹那黯淡了万分之一秒。

  威严肃杀之声从高处轰然贯下:“亵渎圣域者——杀无赦!”

  “焚身道”。

  踏上这条扭曲蜿蜒、通往血色山峰之巅的暗红熔岩之路,腾云口中那三个字就像淬毒的诅咒落进滚烫的炭火中,发出刺耳的嘶响。

  脚下传来的不再是烙铁般的灼痛,而是瞬间贯穿神经的狂乱撕裂,仿佛烧红的铁水强行灌入了骨髓。空气在高温下病态地痉挛,视野被蒸腾的热浪扭曲,变成一片颤动的、流血的色块。冰甲——碧渊凝珠在空间乱流中凝结的最后屏障,在踏入第一步时便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细密的裂纹蛛网般在冰层表面蔓延,又被周围狂暴灼热的能量蛮横地挤压、舔舐。薄冰在肉眼可见地蒸腾、瓦解,化为瞬间逸散的微弱白汽,连刺骨的寒意也无法穿透弥漫的硫磺气息带来的窒闷粘稠。

  杰克焦躁的响鼻变得异常沉重。它骸骨身躯在熔岩阶梯上每一次叩击,苍蓝的焰光便剧烈的摇曳收缩一次,如同濒死的魂火。蹄下原本苍白的骸骨在暗红色的岩石映衬下显现出一种脆弱的灰暗,关节连接处甚至因极致的灼热开始剥落细小的碎片,伴随着每一次抬蹄落地,几星暗淡微弱的灰白色骨屑溅起,旋即又被地面蒸腾的热浪吞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焦黑里。这匹来自冥域的战马,此刻承受着属于这片地狱的酷刑。

  腾云行走在我身侧。矮小的身躯在热浪中绷紧,每一步都似耗尽了气力。孩童的面容因剧痛变得狰狞,细密的汗珠甫一出肌肤便被蒸干,只留下灼伤的痕迹。他眼中那剧烈波动的深红变得更加粘稠,燃烧着,几乎要溢出眼眶。一道细微却刺目的裂痕,竟悄然出现在他的左侧眼角。没有泪,只有两缕极其微弱、金红色的奇异火丝,如同融化的金属汁液,从裂痕中缓缓渗出,扭曲着垂落。血珠在火丝周围迅速凝结、焦糊,又被新的火丝覆盖。他死死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在滚烫的焚身道上,发出更刺耳的“滋啦”声响和更为浓烈的腥气。

  每一步,都踏在刀刃烈焰之上,向着名为“圣坛”的熔炉深处行进。无路可退,亦无暇喘息,只有无声的抗争在每一步中燃烧殆尽。圣山压顶的巨影,熔岩流溢的血光,正一点点碾碎、吞没这微小的抵抗。硫磺的气息渗入每一次呼吸,肺叶里翻腾的灼痛感几乎麻痹了神经。唯有袖中碧渊凝珠那持续不断的、低沉而危险的嗡鸣,像一把冰冷的锥子,一次次刺透这令人窒息的粘稠热浪,提醒着我深渊与地狱的本质区别。它是唯一的异数,在这片被天火完全主宰的血色之地投下一线深寒的裂隙。

  焚身道攀升,视野愈发狭窄,只剩下前方血泥岩壁粗暴扭曲出的通路和上方天空那片凝固血块般的暗红。每一步,都令脚下的灼热感更深的侵入,仿佛要将靴底融化,将整条腿变成燃透的柴薪。腾云眼角渗出的那一缕缕金红火丝更稠密了,如同扭曲的蚯蚓,在他稚嫩的脸颊上爬行、灼蚀,留下蜿蜒焦黑的痕迹,无声地述说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被强制侵蚀的煎熬。杰克艰难地支撑着,骸骨关节每一次屈伸都伴随着细微的崩裂碎响,苍蓝的魂火紧缩成一个微小的核心,在骸骨眼眶深处明灭不定,像残灯最后的余烬。

  就在我们攀上一处弯道的陡峭斜坡,脚下巨大坚实的熔岩阶石,竟毫无征兆地骤然向内塌陷!剧烈的轰鸣炸开,下方的支撑仿佛瞬间被无形巨口吞噬。碎石飞溅,滚烫的岩浆如同粘稠的血液从石缝中疯狂喷涌而出!脚下的立足点彻底消失,身体陡然失重,向下坠去!

  “嗡——!”

  碧渊凝珠在袖中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嘶鸣!并非示警,而是一种遭遇

  想象中的熔岩地狱并未直接吞噬我们。下坠仅仅数丈,身体便重重砸在一片坚硬的、冰冷彻骨的平面上!

  阴寒!死寂!与焚身道上无处不在的熔狱焦灼截然相反!

  我挣扎着抬头,冰甲覆眼,入目景象让心神如遭重击。

  崩塌的阶梯上方,巨大的熔岩裂口像一张熔渣流淌的嘴唇,断续滴落着火红的岩浆,然而坠落的岩浆在触及下方空间时,竟诡异地被一层无形的寒意阻隔,绝大部分在空中便凝固成漆黑的火山石弹珠,少数落点附近,也飞快地被冻结,成为地面幽蓝冰面的一部分。

  我们坠入的,是一个深埋于圣山庞大岩体核心的隐秘空间。巨大的、规则切割的暗色巨石构成壁垒,如同远古神庙的地基,与上方扭曲狰狞的熔岩通道格格不入。空间的中心,被一片惨白色的坚冰所统治。那不是寻常冰雪,而是无数奇异的、棱角狰狞的冰蓝色晶簇共同组成的巨大穹顶,如同冻结的闪电森林,散发出亘古的幽蓝冷光,无声却又执拗地与整个炽热地狱对抗。空气稀薄得像被冻结了数百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屑的刺痛。

  死寂如铁。尘埃在这片空间中悬浮的姿态都无比僵硬,仿佛时间也在此凝滞。

  “……这……不可能……”腾云失魂般的呓语在我身侧响起。他跌坐在冰冷的晶簇旁,仰着头,瞳孔缩得几乎消失,眼角的裂缝中淌出的不再是金红的火丝,而是……血。他死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指缝间鲜血混合着之前的焦痕流下,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那童音与苍老混杂的声线被剧烈的抽气声割裂,尖利痛苦得不成调子:“……寒…蓝…冰里的……那……那光……是我…我的……头……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