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舆论如同一把杀人的刀-《嘘,不要透露你的姓氏》

  20:00整。

  “最终投票截止。”

  系统的声音,如同铡刀落下,宣判了过程的终结。

  屏幕瞬间定格,那五个猩红的计数器上,将代表们的命运赤裸裸地呈现给所有人:

  第1名:034号 - 2,189票

  第2名:077号 - 2,101票

  第3名:078号 - 2,098票

  第4名:041号 - 1,845票

  第5名:042号 - 1,629票

  死寂。

  近万人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所有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个最下方的数字上——1802,以及它旁边那个刺眼的编号——042。

  42号代表。

  竟然是42号代表!

  那个在演讲中情绪激动、脸色涨红、奋力挥舞手臂否认自己姓“徐”、试图用道德和负罪感绑架众人的男人,获得了最少的票数!

  他,以及他所代表的那整个姓氏,将从此消失。

  屏幕上,42号代表的影像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信号不良。他脸上那副慷慨,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那面具迅速龟裂,暴露出其下难以置信的茫然,那茫然又飞快地被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他没有尖叫,没有咒骂,甚至没有再看屏幕前的众人。

  他的目光似乎失去了焦点,投向虚无的远方,嘴唇嗫嚅着,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吐出了几个字:

  “我……姓齐……”

  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死寂的大厅。

  齐?

  不是徐?!

  一瞬间,下方人群中仿佛刮过一阵无形的骚动!许多人脸上浮现出极致的错愕和荒谬感!

  “他刚才说什么?”

  “齐?他不是姓徐?”

  “那41号……”

  “我们……我们搞错了?”

  “那些帖子……是假的?”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又猛地压下!所有人都被这临死前的低语带来的反转惊呆了!他们一直以为被曝光的是“徐”和“许”,并将大部分对姓氏的恐惧和怒火倾泻在了41和42号身上!可现在,42号却在最后时刻透露,他姓“齐”!

  那41号呢?他难道真的姓“许”?还是说……连那第一个曝光的帖子,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和陷阱?

  一种被愚弄、被操纵的强烈感觉,让所有人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投票结果确认。”系统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延迟和情感波动,完全无视了那微弱的辩解和下方人群的骚动,“姓氏投票末位淘汰者:编号042代表及其所代表姓氏——‘齐’。”

  “齐”姓!

  系统亲自确认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抹除程序启动。

  屏幕上,42号代表的影像,如同被高温灼烧的胶片,从他的轮廓开始,无声无息地卷曲、发黑、分解为无数细碎的灰烬,旋即飘散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连同他屏幕上那猩红的“042”编号和票数,也一并被彻底擦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紧接着——

  系统那毫无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的法槌落下:

  “根据方舟规则,现在执行——存在性抹除程序。”

  “愿平衡得以维持。”

  大厅里,人群中,猛地传出几声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惨叫!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痛苦,但只持续了不到半秒,便戛然而止!

  林生猛地扭头,看到右前方不远处,一个原本站着人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只有旁边一个女孩脸上残留着极致的惊骇,她徒劳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指尖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另一个方向,一个壮汉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眼睛凸出,脸上迅速失去所有血色,然后整个人就像沙堡一样坍塌下去,在落地之前,已然化为透明,彻底消失,连衣物都没有留下。

  那是42号代表名下的方舟内族人!所有姓“齐”的人!他们在同一时间,被从存在层面彻底抹除了!

  林生感到左手腕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他低头看去。

  腕带上,那蓝色的编号数字正在疯狂地跳动!

  8017… 8001… 7988… 7970… 7956!

  数字最终定格在7956。

  这意味着,就在刚才那无声的几秒内,方舟内部,至少有61名“齐”姓幸存者,被同步抹除了。

  他们的消失,直接导致了林生编号的前进。

  这跳动的数字,冰冷地量化了一场屠杀的“成果”。

  整个中央大厅陷入了一种冰封般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近距离发生的、无声无息的抹杀惊呆了。

  理论上的规则,和亲眼目睹其发生,带来的冲击力是天壤之别。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那姓氏的反转——他们以为自己投死的是威胁最大的“徐”姓,结果却是一个被舆论错误标注的“齐”姓!

  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和更深沉的恐惧,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光屏上,042的位置变成了一个空洞的黑色区块,像一个深不见底的伤口,嘲笑着所有人的盲目。

  剩下的四位代表——41、34、78、77——他们的影像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41号代表脸上毫无血色,劫后余生的庆幸完全被一种兔死狐悲的巨大恐惧所淹没,他死死地盯着042消失的地方,身体微微颤抖。

  34号面具下的目光更加深沉,仿佛一口古井,无人能窥视其深处的想法。

  78号和77号则显得相对平静,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闪烁的眼神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波澜起伏。

  短暂的寂静后,系统声音再次响起,但内容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仿佛在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补充通告:经核查,上一周期(杀戮日)期间,无任何代表名下族人全部死亡。因此,无代表触发‘存在性抹除’条件。当前代表数量维持:98名。”

  这条通告像是一记充满讽刺的脚注,提醒着所有人:国会日的抹杀是他们主动的、集体的选择,是一场基于谣言和误判的内耗;而外面那个真正残酷的杀戮世界,上一轮的自然淘汰甚至都“成果”不足,未能触发系统的清理机制。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国会日全部流程结束。”

  “愿各位幸存者铭记今日之选择。”

  “下一个周期即将开始,祝各位好运。”

  灯光恢复常态,中央光屏彻底熄灭,将那四个幸存代表的影像也一并吞噬。

  人群开始机械地、沉默地移动,像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朝着出口缓缓涌去。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谈,甚至很少有人对视。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茫然、恐惧、屈辱和一种深重的、无法言说的疲惫。

  他们参与了一场被误导的屠杀,并且立刻得到了“回报”——编号的前进,但这“回报”却像烙印一样,标记着他们的愚蠢和残忍,灼烧着他们残存的良知。

  林生随着麻木的人流,一步一步挪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彻底隔绝了外面。

  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腕带上的数字冰冷而刺眼:7956。

  这前进的61位,是61个被彻底抹除的“齐”姓之人换来的。

  他们因为一个谎言、一场闹剧般的误判,就这么消失了。

  他们是谁?

  他们做过什么?

  他们是否也曾在杀戮日中挣扎求生?

  是否也曾对明天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所有这些,都随着“抹除”二字,化为绝对的虚无。

  舆论!

  林生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透彻心扉。

  他终于见识到了这无形武器的可怕威力!它不需要刀枪,不需要搏杀,只需要一些精心编织的谎言、一些真假难辨的爆料、一些恰到好处的引导,就能在不知不觉间操纵所有人的情绪和判断,借刀杀人,甚至能让一个完整的姓氏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彻底万劫不复!

  哥哥林风的死亡,背后是否也有这样一只操纵舆论的黑手?34号代表抛出的诱饵,又是否是另一场舆论攻势的开始?

  系统的补充通告更是加深了一种令人绝望的无力感——他们在这方舟之内如同困兽般互相倾轧、投票、抹杀,上演着一幕幕残酷的戏剧,但对于整个庞大而冷酷的系统而言,或许真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内部数据调整和压力释放。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窒息和愤怒。

  但他知道,愤怒和恐惧毫无用处。

  他抬起手,死死盯着腕带。

  杀戮日、兑换日、国会日……一个完整的、血腥的循环结束了,下一个循环即将开始。

  他需要更多的游戏币,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学会分辨信息的真伪,甚至……需要学会利用这可怕的舆论。

  他需要……在下一场可能更加诡异、更加凶险的风暴来临前,尽可能地武装自己,找到真相的碎片。

  他闭上眼睛,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再睁开时,里面的迷茫和恐惧被一种冰冷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决心所取代。

  活下去,变得更强,然后,揭开这一切的帷幕,找到那只隐藏在幕后、翻云覆雨的黑手。

  以及,哥哥死亡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