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星骸遗踪-《刀屠:血雨江湖》

  风在陨星壑里打着转,卷起星骸的粉尘,像无数亡魂在低语。

  暗红色的天光下,青铜巨碑沉默矗立,碑文上流淌的暗金光泽已渐渐隐去,只留下岁月蚀刻的斑驳。

  王起站在那里,像一柄插在尸骸中的刀。

  他的脸色苍白,但背脊挺得笔直。

  断界之刃斜指地面,刀锋上还残留着方才道争的余韵,一丝混沌与星辰交织的气息萦绕不散。

  慕容九站在他左侧,紫电剑已归鞘,但她的手仍按在剑柄上。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看着王起看似稳固的背影,眼底深处藏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忧虑。

  方才那强行引动星辰大阵的反噬,绝不像表面这么轻松。

  白素在王起右侧,星眸扫过满目疮痍的广场。

  她的感知比慕容九更敏锐,能清晰地捕捉到王起体内那近乎枯竭的混沌之力,以及强行超越极限后经脉传来的细微颤栗。

  必须尽快离开,但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尊巨碑上,总觉得那沉寂的碑文背后,还藏着未尽的秘密。

  朱煌和玄冥早已遁走,带着惊悸与不甘。

  偌大的陨星壑,只剩下他们三人,和一只从王起影子里重新钻出来、警惕地竖起耳朵的银毛小兽。

  死寂。

  连那些蛰伏的星骸生灵都彻底没了声息。

  “还能走吗?”慕容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王起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他抬步,走向巨碑。

  脚步看似平稳,但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慕容九和白素的心上。

  她们知道,他在强撑。

  他在碑前站定,仰头看着那些古老的刻痕。

  得到《星辰归真篇》的传承,与守墓人的道争,引动星辰大阵连退强敌……这一切,似乎都与这碑有关。

  它是起点,还是终点?亦或,只是一个更大囚笼的标记?

  他的目光落在碑底那暗金色圆盘曾经所在的位置,如今只剩一个浅浅的凹痕,那块作为钥匙的黑色铁牌已化为飞灰。

  传承已得,钥匙已毁,这碑,似乎失去了所有神异。

  但真的是这样吗?

  王起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碑体。

  “小心!”白素忽然出声,星眸中闪过一丝警兆。

  几乎同时,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巨碑,而是来自他们侧后方一片看似寻常的星骸堆积之处!

  一道灰影,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

  速度之快,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直取王起后心!

  这偷袭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在王起心神集中于石碑,两女也因局势暂缓而稍有松懈的刹那!

  而且这灰影的气息极其诡异,并非真元波动,也非星辰之力,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死寂”,与这星骸坟场的气息完美融为一体,直到发动的前一瞬,才被白素那与星辰相关的灵敏感知隐约捕捉到。

  慕容九反应极快,紫电剑瞬间出鞘,雷光炸响,试图拦截。

  但那灰影竟如同虚幻,雷光穿透而过,未能阻其分毫!

  白素星辉洒出,化作层层光幕,但那灰影触碰光幕的瞬间,光幕便无声无息地湮灭,仿佛被某种力量直接“抹除”!

  太快!太诡异!

  王起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那灰影已至背心!

  冰冷的死意刺痛了他的皮肤。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王起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没有试图完全闪避,那已来不及。

  他的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微微一扭,同时,一直斜指地面的断界之刃,如同拥有生命般,自下而上,划出一道羚羊挂角般的逆弧!

  没有璀璨的刀光,没有呼啸的劲风。

  只有一抹极淡、极快的灰影,与一道同样黯淡、却带着斩断一切决绝的刀痕,在方寸之间交错。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冷油。

  那灰影猛地一颤,前冲之势戛然而止,随即如同泡影般消散在空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灰气。

  王起持刀的手臂微微一顿,脸色似乎又白了一分,但他握刀的手稳如磐石。

  刀尖之上,一缕灰气缭绕不去,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侵蚀声。

  “什么东西?”

  慕容九闪身护在王起一侧,紫电剑雷光吞吐,警惕地扫视着那片星骸。

  她甚至没看清那灰影的具体形态。

  白素也靠近过来,星眸中满是凝重:“不像活物……倒像是……某种规则的具现?或者……残念?”

  她看向那缕被断界之刃斩下、正在被刀意磨灭的灰气,感受到其中纯粹的“寂灭”与“终结”之意。

  王起盯着那缕即将消散的灰气,眼神冰冷。

  这气息,与他之前遇到的守墓人的“寂灭”之力同源,却又更加纯粹,更加……古老。

  仿佛是从这无数星骸的死亡意念中凝聚而出。

  “是这陨星壑本身?”他轻声自语。

  守墓人守护的是墓,清理的是错误。

  那这墓穴自身,是否也蕴含着某种……自卫或者排外的机制?

  他们这些“外来者”,尤其是他这“异常”的存在,是否本身就触动了某种禁忌?

  银毛小兽对着那片星骸龇牙咧嘴,琥珀色的竖瞳里充满了敌意,却又带着一丝畏惧。

  就在那缕灰气彻底消散的刹那——

  嗡!

  整个陨星壑,所有的星骸,无论大小,无论残破程度,都在这一瞬间,齐齐发出了低沉的共鸣!

  那声音并非来自物质层面,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

  暗红色的天光骤然黯淡,仿佛被无形的巨手遮拢。

  无数星骸之上,飘起点点萤火虫般的幽光,那是星辰残骸中最后一丝不灭的灵性,此刻却被强行抽取、汇聚!

  天空之中,一个模糊的、由无数幽光凝聚而成的巨大虚影,缓缓浮现。

  那虚影没有具体的形态,不断扭曲变幻,时而如狰狞巨兽,时而如破碎的人形。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空洞的、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正漠然地俯视着下方的王起三人。

  一股远比之前守墓人、朱煌、玄冥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令人绝望的威压,如同整个星骸坟场的重量,轰然降临!

  慕容九和白素闷哼一声,只觉得周身真元、星力运转瞬间凝滞,灵魂都在颤抖,几乎要跪伏下去。这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王起首当其冲,那威压如同亿万钧山岳压在他身上,他持刀的手臂青筋暴起,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嘴角再次溢出血迹。

  但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天空中那巨大的幽光虚影。

  “这……就是陨星壑真正的面目吗?”

  白素声音发颤,星眸中首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存在!

  “管它是什么!”

  慕容九厉声道,紫霄雷霆强行冲破凝滞,在她周身炸开细碎的电火花,尽管在那庞大的威压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带着不屈的桀骜。

  “想吞了我们,也要崩掉它几颗牙!”

  那幽光虚影似乎感受到了挑衅,空洞的双眸中幽焰跳动,一只由无数幽光凝聚的巨爪,缓缓抬起,遮蔽了暗红的天幕,带着终结万物的死寂气息,朝着三人所在之处,缓缓压落!

  巨爪未至,那恐怖的压力已让地面寸寸龟裂,周围的星骸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王起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体内的混沌之力早已枯竭,经脉剧痛,神魂疲惫。

  面对这仿佛代表整个陨星壑意志的抹杀,他似乎已走到了绝路。

  但他眼中,那团火焰从未熄灭。

  他缓缓举起了断界之刃。

  刀身之上,那缕刚刚磨灭灰气残留的些许“寂灭”意蕴,与他自身那包容一切的“无”,以及《星辰归真篇》带来的星辰感悟,开始以一种极其危险、极其不稳定的方式,强行融合。

  他不知道这一刀挥出会是什么结果。

  或许能斩开一线生机。

  或许……会先一步彻底毁灭自己。

  但,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王起的风格。

  巨爪压顶,死亡临近。

  慕容九和白素将自身残存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到剑锋与星辉之中,准备拼死一搏。

  王起的刀,即将斩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一直安静待在慕容九肩头的银毛小兽,忽然发出了尖锐至极的嘶鸣!

  它全身银毛倒竖,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巨碑底部,那个原本镶嵌着暗金色圆盘的凹痕!

  只见那凹痕深处,不知何时,竟渗透出了一滴……暗金色的、如同融化的星辰精髓般的液体!

  那液体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与天空中那幽光虚影截然不同、却同样古老浩瀚的气息!

  那气息,带着一种……悲悯?或者说,是一种无奈的守护?

  液体流淌过碑底的刻痕,那些原本黯淡的符文,再次被点亮!

  但这一次,亮起的并非攻击性的星辰之力,而是一种柔和的、如同星纱般的辉光,迅速蔓延开来,将王起三人一兽笼罩在内!

  天空中的幽光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压落的巨爪在触碰到这星纱辉光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速度骤减,那终结死寂的气息也被大幅削弱!

  星纱之内,压力顿减。

  王起三人皆是一怔。

  这巨碑,竟在保护他们?

  银毛小兽焦急地用爪子指着巨碑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被星骸半掩的裂缝。

  那里,似乎通向陨星壑的更深处,隐隐有微风吹出。

  是生路?还是另一个陷阱?

  王起看了一眼天空中那被暂时阻隔、却依旧恐怖无比的幽光虚影。

  又看了一眼脚下这庇护他们的星纱辉光,最后目光落在那漆黑的裂缝上。

  没有犹豫。

  “走!”

  他低喝一声,当先朝着那裂缝疾掠而去。

  慕容九和白素紧随其后。

  星纱辉光在他们离开碑底范围后便开始迅速黯淡。

  身后的幽光虚影发出更加狂暴的波动,巨爪再次压下!

  三人一兽,毫不犹豫地投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裂缝之中。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刹那,星纱辉光彻底消散。

  幽光巨爪轰然拍落在他们方才立足之处,将大地击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却终究慢了一步。

  青铜巨碑再次恢复了沉默,碑底那滴暗金色液体也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幽光虚影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缓缓消散,重新化作无数萤火,回归到茫茫星骸之中。

  陨星壑,再次陷入了死寂。

  而那裂缝之下,等待着王起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