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些年,你想过我吗?”-《潮夜不眠》

  输液结束,祝遥笛送江凛回家。

  夜已深,马路恢复通畅,沿街店铺陆续关门,只有两排路灯驱散黑暗。

  从二院到江凛住的小区并不远,汽车在夜色里行驶十分钟便到了目的地。祝遥笛临时停在路边,看眼时间,扭头叫醒江凛。

  江凛睁眼看她,不甚清醒的样子,病痛的折磨才刚过去,酒精又开始摧残他的神经。

  输液两小时的休息显然没让他恢复多少元气,祝遥笛无意识将声音放轻:“你住哪栋?我给你开进去。”

  江凛报了个车位号,再度闭上眼。

  他住的小区是二院附近著名的大楼盘,开进车库,一路跟随指引找半天,才找到地方。

  这次祝遥笛刚把阅读灯打开,江凛便睁了眼,看清所处环境,慢慢匀出口气,摁开安全带。

  祝遥笛跟他一起下了车,见他脚步踉跄,不免道:“你一个人行不行?”

  江凛撑着引擎盖看她,也不说话,眼睛里有酒精带来的猩红,像当初出国在即,他喝多后目不转睛盯着她瞧的那样。

  但今天他的状态明显比那时候还差,过好久,他哑声一句:“嗯。”

  “那你注意安全,我回了。”祝遥笛把钥匙递过去,转身往回走。

  车库很空旷,先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听见另一道。

  时间很晚了,祝遥笛又困又累,后脚跟磨破的地方针扎般疼,她现在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走到分叉路,她往回看了看,高大的男人坐在电梯旁边的消防箱上,手撑膝盖低着头,像一只被弃养的大狗。

  祝遥笛移开视线,摸手机叫网约车。

  开始呼叫第三秒,她取消订单走回到男人面前,“没事吧?”

  江凛抬头,神色一瞬恍惚,似不理解她为什么还在,又为什么要回来。

  正好旁边电梯到,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祝遥笛搀了他一把,“走吧,送你上去。”

  她神态自然从容,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显露,声音却轻轻的,钻入耳朵里,细细像要啮噬什么。

  单元楼一梯两户,速度上升很快,一开始谁都没说话,直到快到楼层,祝遥笛叮嘱:“记得吃药,这段时间忌生冷辛辣,还有后面几天挂水,一天都不能少——”

  “为什么回来?”

  江凛并没有看她,沙哑的嗓音里却听出一丝和往日不同的情绪,“明明都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祝遥笛睫毛轻颤两下。

  她噤声,然而气氛却在男人猝不及防的一问中,渐渐变味。

  电梯轿厢本来就安静,有那么几秒,她仿佛听见谁的心跳声。

  江凛慢慢抬眼。

  女人抿唇不语,垂下的眸底神色不清,但他却想起在酒店她毫不犹豫递过来的肩膀,以及在医院她悄悄覆盖到自己额前试温的手。

  他没睡着,也根本无法睡着。

  有多少年了,他只有在梦里,才能体会这份温情。

  那一刻,他无法自控地沉溺在疯长的情绪里——

  那是哀伤,是痛苦,更是喜悦。

  “你回来,是在关心我吗?”

  江凛透过光滑的轿厢壁去看祝遥笛,镜面映出他隐含希冀的表情。

  祝遥笛竟不敢去看,她攥着掌心,声线保持着平静:“是,你今晚的状况很糟糕,我想换作是谁都不能袖手旁观——”

  “我没问别人!”江凛出声打断,“我只问你。”

  电梯门开,他一步跨出,随后转身,站定,在明亮的灯光下深深望进她眼睛。

  “祝遥笛。”

  喃喃似自语般的话,在安静的空间却被清晰捕捉,“这些年,你想过我吗?”

  你想过我吗……

  在这五个字里,空气似乎都被抽走了。入户厅内低调奢靡的熏香,幽微地将两人缠绕。

  祝遥笛脑子里走马灯般划过了很多画面,有从校园林荫道下跑来的他,有含笑等在南医大校门口的他,也有举着手机言语无情的他……

  “没有。”

  电梯里的人绷紧了脊背,无情无绪吐出两个字,视线仓促从门外男人身上划走,往后退开半步,揿下关门按钮。

  门一关,入户厅又是无声状态。

  显示面板上数字开始迅速下降。

  江凛的影子被灯光照成孤寂的线条,半晌,往旁边鞋凳上一坐。

  喝过酒又发过烧,脑子混混沌沌的,但混沌中却有那么几个记忆画面,争先恐后地往出冒。

  比如也是一个微热的夏天,他去南医大找祝遥笛,学校门口有兼职的学生在拉人做活动,扫码关注奶茶店公众号,就可以白嫖一杯。

  他对奶茶不感兴趣,但祝遥笛很喜欢这个牌子,而且只是关注公众号而已,于是他拿出手机扫了。

  扫完刚转身,就看见祝遥笛站在校门口。他收起手机过去,却被她问了句:“你们在扫什么?”

  他与她对视片刻,没忍住逗她:“扫微信啊。”

  她看看已经走远的女生再看看他:“你加她了?”

  他那时候真的很爱犯贱,尤其喜欢看她表现出在意的样子,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她转身就走。

  他忍笑跟上去:“吃醋了?”

  “没有。”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为什么走这么快?”他把手机递过去,“检查一下,没有加,只是多了个公众号。”

  见她回头,他凑上去亲她一口:“放心,你男朋友很守男德。”

  她终于反应过来,回头捶他一把,两颊飞出氤氲的红霞,细声细语地控诉他耍她。

  如果记忆没有残缺,那他应该没记错,她那些嘴硬、口是心非的样子,他比她还清楚。

  面板上的数字到了底,之后许久没有再跳动过。

  江凛拿手背覆在前额挡住灯光,半晌牵着唇角,似嗤似怨地笑了下。

  “骗子。”

  药袋从凳子上滑落,发出一串窸窣动静,江凛眼梢瞥一眼,没动也没去捡。

  随便吧。

  他已经不想再挣扎。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统统都没关系。

  他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