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朝露无痕-《民国第一镇灵官》

  在白府废墟与钱管事那场暗藏机锋的相遇之后,江小年三人并未立刻返回莫邪山庄。或许是故土难离,又或许是白薇眼中那份对“家”的深深眷恋触动了白芷,她提议在镇上一家相熟的老店“悦来客栈”暂住一宿。

  “阿姐,我们……明天再去看看那棵歪脖子树,好不好?”傍晚,在客栈简单用过晚饭后,白薇倚在窗边,望着外面渐起的灯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她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柔和而脆弱,那神情让白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白芷温柔地应着,走过去揽住妹妹的肩膀,“明天一早,阿姐就陪你去。”

  江小年看着姐妹二人相依的身影,心中亦是感触良多。白日里废墟前的悲恸似乎随着夕阳一同沉下,此刻弥漫在房间里的,是一种劫后余生、亲人重聚的淡淡温馨。他甚至觉得,或许回到这片承载着他们共同记忆的土地,对白薇的恢复真的有奇效。她看起来比在莫邪山庄时更加放松,眼神也更加灵动,偶尔与他对视时,还会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些许依赖的笑容。

  “小年哥,”白薇忽然转过头,看向他,眼神清澈,“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贪玩,差点掉进镇东头那口枯井里,是你和阿姐拼命拉我上来的。”她顿了顿,眼中泛起一丝真实的愧疚,“那时候……我还咬了你的手。”

  江小年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确实有这么一桩童年旧事,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牙印疤痕,笑了笑:“早就不疼了。你那时候小,吓坏了。”

  白薇看着那道疤痕,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都过去了。”江小年放下袖子,语气温和,“现在你回来了,比什么都好。”

  夜色渐深,白薇似乎有些困倦,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白芷便催促她早些休息。客栈房间有限,江小年住在隔壁,白芷与白薇同住一室。

  临睡前,江小年习惯性地摸了摸怀中,那枚白府密钥安静地贴着他的胸口,传来熟悉的温热感。他看了一眼隔壁已经熄了灯的房门,心中一片宁和。或许,二叔的担忧真的有些过虑了。他吹熄了自己房间的油灯,和衣躺下,窗外是白石镇寂静的夜,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夜的深沉。

  然而,这一夜的宁静,注定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假象。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江小年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带着哭腔的呼喊惊醒。

  “小年!小年!快开门!”是白芷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江小年心头一紧,瞬间清醒,猛地翻身下床拉开了房门。只见白芷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惶失措的泪水,整个人颤抖得几乎站不稳。

  “小年……小薇……小薇不见了!”她抓住江小年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声音破碎不堪,“我醒来……她就不在身边……床上是凉的……她走了!她一定是走了!”

  江小年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扶着几乎崩溃的白芷冲进隔壁房间。

  房间里,窗户虚掩着,清晨微凉的空气透了进来。床榻上,属于白薇的那一侧被褥掀开着,空空如也。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如同空谷幽兰般的气息,但人已不知所踪。梳妆台上,一支昨日白芷为她买的、朴素的桃木簪子静静躺着,旁边……似乎还放着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东西。

  江小年来不及细看,一种致命的恐慌感让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入自己怀中——那个他日夜贴身收藏、视若性命的位置。

  空的!

  那里空空如也!原本应该紧密贴合着肌肤的白府密钥,不见了!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直劈天灵盖,江小年踉跄着倒退两步,重重撞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昨晚……昨晚她那带着愧疚的眼神,那关于童年往事的提及,那看似无意的靠近……难道全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都是为了麻痹他,为了降低他的戒心,为了这最后一刻,在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盗走密钥?

  “密钥……密钥不见了!”江小年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绝望的铁锈味。

  白芷听到这句话,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彻底瘫软在地,失声痛哭。那哭声里不仅仅是妹妹再次失踪的悲痛,更有一种信念彻底崩塌的巨大绝望。她原以为,妹妹的心真的回来了,却没想到,这一切可能只是一场更加残忍的骗局。

  江小年猛地冲到窗边,推开虚掩的窗户向下望去。客栈后面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清晨时分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野猫在垃圾堆旁觅食。哪里还有白薇的影子?

  他的目光扫过梳妆台,猛地抓起了那包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精致的、还带着些许温度的桂花糕——正是白薇昨日兴致勃勃地向老厨娘学习,失败多次后,唯一成功做出的、勉强能入口的那一炉。她当时还笑着说,要留给小年哥和阿姐尝尝。

  此刻,这尚带余温的糕点,像是最辛辣的嘲讽,狠狠灼烧着江小年的手心。

  他想起钱管事昨日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想起他刻意提及的“姐妹重逢”,想起他最后那句“多个朋友,总好过多堵墙”的暗示……这一切,难道都是计划好的?钱管事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试探,更是为了确认白薇的状态,或者说……是为了给白薇传递某种信号?

  “我们……我们被利用了……”江小年握紧了那包桂花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愤怒,“她根本就没有真正恢复!她心心念念要回白石镇,根本就是为了……为了密钥!”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

  晨光熹微,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客栈外,白石镇开始苏醒,隐隐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和车马的声响,充满了世俗的烟火气。

  然而在这间客房里,只有无尽的冰冷与绝望。

  白薇,走了。

  带着他们毫无保留的信任,带着那枚关乎天下气运的白府密钥,消失在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只留下这尚带余温的糕点,和两个心碎神伤、如坠冰窟的人。

  危机,从未远离,反而以最残忍的方式,给予了他们最沉重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