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明月烬-《重生之我在苏府当小妾》

  嘉鸾殿内,烛火摇曳。永嘉公主萧玉的指尖缓缓抚过那把金丝裂纹扇。她正在思忖如何助郑茗破开眼前死局,冰凉的扇骨硌着指腹,那细密交错的纹路,莫名地将她拽回了许多年前那个同样寒冷的雪夜……

  那一年,她才十岁,不过是瞧着父皇案头那方蟠龙镇纸莹润生光,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萧玉余光瞥去,只见父皇正提笔落墨。那纸上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与父皇平日的挥洒截然不同。那页纸旁,铺着好几张墨迹未干的纸,字迹各异。她依稀辨出其中一行:“远州学政…郑云龙…”,她尚未完全看懂。下一刻,她便被愤怒地掼倒在地。“女娃也配碰龙气?”帝王的声音冷过殿外的风雪。她蜷在雪地里,手心被碎瓷割破,热泪滚落前就已冻得冰人。

  直到一个温热的小身子猛地扑过来,护在她身上。“父皇!姐姐只是好奇!”是八岁的三弟景宇,他的声音发颤,头却昂得极高,“要罚…连儿臣一起!”

  那单薄的脊背,为她硬生生扛下了十记沉实的手板。回宫的路上,三弟偷偷攥住她冻僵的手,笨拙地呵着气,那低语却像暖炭,透进她骨缝里:“阿姐别怕…以后我护着你。”

  可弟弟……终究护不住母妃。

  母妃的尸身从太液池里捞起时,凤仪宫的人轻描淡写地说那是“失足”。她不信,疯了一样扑上去,指甲在母妃的指缝里,抠出半片凤仪宫的牡丹缠金云锦碎片。那妖异的猩红,将一条冰冷的事实钉进她心里——母妃临死前,挣扎过。

  女人在父皇眼中,不过是随时可弃的玉玩,好看时把玩,腻了便随手掷开。在皇后手下,更是碍眼便可随意碾死的蝼蚁。

  弟弟的呵护之心再真,也隔着一重又一重的宫墙。她眼睁睁看着身边嬷嬷聪慧的女儿,只因“识得两个字”,便被随意配给了瘸腿的老吏;看着那位偷学诗书的才人,被生生绞去了双手…

  那个才人被拖走时,回头望向萧玉那绝望的眼神,狠狠地烫在了她的心上。

  凭什么?

  扇骨硌着掌心,刺痛猛地将萧玉从回忆里拔出。殿内烛光昏暗,映得她眼底最后一点残存的温软,彻底凝成寒冰。

  那就办女学。让这深宫里沉塘的冤魂和市井间被贱卖轻辱的女子们都知道,她们生来不必是玩物。要教她们握笔如握剑,识字如改命的咒语。让那些被埋没的“启明清晖”之才,不再徒然沦作后宅算计的脂粉!

  而郑茗,这枚正被各方势力撕扯却不甘认命的棋子,正是点燃这燎原之火的第一缕薪柴。

  兴奋悄然爬上永嘉公主的脸,她低笑道:

  “他们不是最怕女子识字明理吗?那便用这他们最为恐惧的“女子之智”,亲手掀翻这噬人的锦绣牢笼!”

  与此同时,苏府茗竹轩内,空气沉滞得压人。

  一滴泪砸在苏明远的手背上,烫得他指尖一缩。他听见郑茗的声音颤抖:“你还是疑我?松溪驿馆,我舍命为你挡剑。陵坪诗案,我不顾生死救你。”

  郑茗的话像针,刺向苏明远层层包裹的疑窦。旋即,她话锋猛地一转:“你问我愿为陆昭死吗?”

  不等他反应,寒光一闪。她拔下发簪直刺向自己咽喉。

  苏明远脑中轰然一响,徒手攥住了那锋利的簪尖。刃口割入掌心,血顷刻涌出,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溅落在她颈间。

  “我准你死了吗?”苏明远听到自己牙关里挤出的声音,沉哑得陌生。

  郑茗转身挣脱,衣袂带起的冷风刮过他僵立的身躯。她行至门边,脚步倏顿,侧首投来极快的一瞥。那眼神,清冽如冰。

  “你要理由?因为你是苏明远。”

  “是我在你诗案入狱时,亲手刻进《苏明远诗集》的——‘明月清晖’!”

  这四个字,震得苏明远神魂俱荡。

  诗案诏狱彻骨的阴冷潮湿、鞭笞入骨的剧痛、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黑暗……刹那间被一道清亮的光劈开——那是狱门外,一双熬得通红却执拗不肯放弃的眼睛。

  西滩荒地冲天的烈焰、灼人的热浪、呛人的浓烟……记忆中,郑茗单薄身影不顾一切冲入火海,用瘦弱肩膀将平章拖出死地的决绝姿态,清晰如昨。

  没有陆昭。

  从来没有。

  自始至终,只有郑茗。

  是那个在他最黑暗的时刻,依旧将他视作“明月清晖”,豁出命去守护他的女人!

  而他……做了什么?

  嫉妒与猜忌,顷刻间溃不成军。

  “啊——!”他一拳砸向身旁的桌案。

  “咔嚓”一声裂响,桌面应声绽开一道深痕,木屑刺入苏明远的拳峰,鲜血涌出,滴滴答答砸在青砖地上。

  陆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暴烈惊得呆怔原地。

  苏明远走到满脸泪痕的陆安面前,弯下腰,手掌用力按在陆安颤抖的肩膀上。

  “起来。”苏明远的声音缓和下来。

  陆安茫然抬头。

  苏明远的目光已越过他,投向远方。

  他顿了顿,洪亮的声音响起:

  “备快马,点人手!去金陵——”

  陆安浑身一震,起身道:“大人,我与你同去!”

  苏明远目光锐利扫过陆安腰间光秃秃的朴刀,压低声线:“你可知你兄长为何入狱?你那朴刀上的‘陆’字结扣流苏,已落在构陷者的案头!此乃死证。眼下棋局凶险,你务必隐于殿梁城,作为暗桩,静候接应。”

  当苏明远奔赴金陵的车马刚刚驶出城门。苏府内夜色昏聩,吞噬了茗竹轩最后一点灯火。

  郑茗独自坐在黑暗里,没有点灯。窗纸上映着院外侍卫的影子。

  指尖抚过袖中公主的鎏金香球。她混乱的心绪勉强凝聚起一丝清明。

  苏明远是去救陆昭?还是…更深的试探?

  那句“明月清晖”是她的底牌,是剜心自证的绝唱。她赌上了过往所有的情分,赌他心底残存的那点人性光辉。

  郑茗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带着几分操控有度的得意。她要做的不是等苏明远去营救,而是支开苏明远时刻监视自己的视线。

  她不能等,陆昭在金陵死牢里,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她必须自救,更要救陆昭!

  这盘棋,她必须自己落子。哪怕…是玉石俱焚的险招。

  郑茗摸索案上的纸笔。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她抬手——

  落笔:

  “明月烬,清晖蒙尘。

  金陵梧桐,危如累卵。

  茗愿为薪,燃此残躯,

  换天光一线,照彻幽冥!

  另:太子‘琥珀光’中有异,或可为引……”

  写罢,她将纸条仔细卷好,塞入香球暗格。

  “春杏!”她低声唤道。

  门推开,春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郑茗将香球塞入她手中:

  “想办法…交给商清月。就说…”她顿了顿。

  “茗愿献祭此身,请玉皓…借东风!”

  春杏点头,身影迅速没入门外黑暗。

  郑茗缓缓靠回椅背,闭上眼。

  “戏如人间迷惑,怨难说!”她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额角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闪过一阵破碎光晕,刺目的白光中,似乎有模糊的碰撞影像,伴随着耳畔那一声金属摩擦声……这些杂乱无章的碎片,陌生又熟悉,仿佛来自被遗忘的时空深处。

  她用力甩了甩头,驱散这莫名的不适。

  明月已烬,她愿以残躯为薪。

  这一次,她已无路可退。前路幽冥,唯有一点心火不灭。

  通往金陵的营救之路,注定步步杀机,九死一生。

  而郑茗这“献祭”之诺,是点燃破局希望的烽火?

  还是焚尽自身的绝唱?

  茗竹轩的黑暗里,命运的骰子已然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