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躬耕西滩下-《重生之我在苏府当小妾》

  西滩的盐碱地广袤无边,烈日将龟裂的地面晒出层层白霜。郑茗蹲在地上,指尖捻起一撮土,仔细分辨着。忽然,一个阴影遮住了头顶的毒日头。

  “丫头,又来了?”

  郑茗抬头,又是那个缺了门牙的老农。

  “你这丫头,有点意思啊。”老农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得有些复杂,“王寡妇她们跟着你瞎鼓捣,这鸟不拉屎的盐碱地,竟真让你折腾出绿苗苗了?”

  郑茗微微一笑,没有作声,继续查看禾苗的长势。

  老农自顾自地在她身边的田埂上坐下,从腰间抽出旱烟袋,慢悠悠地点上。“我叫王驼背。”他吐出一口辛辣的烟,“村里人都这么叫。”

  他用烟杆指了指荒滩深处:“你可知道这西滩为啥一直荒着?那‘鬼见愁’漩涡、‘老鸦嘴’险滩、还有那片望不到边的‘死人湾’芦苇荡,都是赵黑虎和孙阎王的地盘。”

  郑茗动作一顿,看向他。

  “孙家水寨的哨卡,就设在浅滩那边,专卸私盐。”王驼背的声音压得更低。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郑茗终于开口,眼中狐疑。

  “我怎么知道?”王驼背嗤笑一声。“我在这地方刨食五十多年了,还没啥是我王驼背不知道的!”他话锋一转,目光复杂地落在郑茗身上,“我唯一没料到的,是你这丫头一来,还真把这死地给盘活了。”

  他凑近些,烟味扑面而来:“那孙阎王,有个要命的毛病——好色。赵黑虎就经常送些‘瘦马’给他,联络感情,一起分那私盐的利。”

  郑茗心下一震。孙阎王?若背后无人撑腰,赵黑虎那等狠辣角色,岂会轻易与人分利,还投其所好?这背后,定然有更高处的影子。

  她看向王驼背,却见老人迅速别过脸,用力眨了眨眼,再转回来时,眼眶有些发红,声音也哑了几分:“那王寡妇……是我亲妹子。她男人去后,她差点跟着去了……整天活得不像个人样。自从你来了,带着她们这群苦命的女人耕地、识字……”他哽咽了一下,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把脸。

  “谢谢你,丫头。谢谢你让她……重新活得像个人。”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映在这片刚刚焕发生机的盐碱地上。远处,那点点绿意,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日暮西沉,劳作的人们陆续拖着疲惫的身体散去。草庐里油灯亮起,郑茗坐在唯一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旁,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研究着水土改良图纸。

  郑茗全神贯注于图纸上蜿蜒的引水线,油灯噼啪作响,将她专注的眉眼映在泥墙上。图纸上墨迹未干。

  门扉并未推开。片刻静默后,一个粗糙的布包,从门板下那道缝隙,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门内空地上。

  郑茗的目光终于从复杂的引水图上抬起,望向门边那不起眼的布包。她放下笔,有些疑惑地走过去,弯腰拾起。布包没有结扣,只简单地折叠着。入手是粗麻布独有的颗粒感。郑茗抬眼望去,是王寡妇远去的背影。

  她一层层展开包裹。奇异的色彩在昏黄的油灯下流动开来——不是明艳的红,也不是深沉的褐,而是一种介于烟灰与霞光之间的朦胧颜色,仿佛将天边最后一抹熔金般的晚霞揉碎了,混入大地最深沉的灰烬里,再用西滩特有的凛冽盐风漂洗过。

  布匹边缘不甚齐整,看得出是不同质地的边角碎布拼接缝制,针脚却细密,透着一股拙朴的力量。

  一件披风。

  郑茗的指尖拂过那奇特的布料,一种熟悉的草木气息萦绕上来——碱蓬草汁液独有的咸涩味道,浓烈清新。她仿佛能触摸到那些在油灯下飞针走线、将希望与祝福一针一线缝入其中的灵魂。

  捧着这件蕴藏巨大心意的披风,郑茗久久无言。油灯的光跳跃着,将披风变幻的色彩投在她眼中。这是沉甸甸的信任与托付。

  “碱蓬娘子”四个字背后所承载的意义,此刻无比清晰地压在她的肩头。

  那是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的女人们对她的认可与守护。郑茗成了她们的旗帜,而她们,早已将郑茗视为这片荒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肩头骤然沉重的责任感,悄然漫上心头……

  草庐内,油灯噼啪。草庐外,暮色已深,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此刻,苏明远正抱着一堆王老实他们送来的待修农具,拿着锉刀小锤,在门外的火堆旁叮叮当当地修补着。

  敲打声并未持续很久。篝火的余烬渐渐黯淡下去,四野的虫鸣愈发清晰之时,一个身影如同融在门框的暗影里,不知何时已倚在那里,默默看了苏明远片刻。

  疤头老秦,脸上横着一道骇人的刀疤。他因在边军犯了事,被流放至此训练漕兵。所谓的漕兵,实则是一群老弱病残。老秦闲来便领着他们和村民操练格斗,权当强身健体。

  老秦身躯干瘦,筋骨却像河滩上的老树根虬结有力,眼里常带着一种狼盯腐肉般的狠劲,白日里很少言语,只是沉默地干活,是西滩公认力气最大的硬骨头。

  此刻,他看着苏明远有些笨拙地矫正一把锄头的弯曲木柄,鼻子里发出极轻的嗤笑。

  “苏大人,”老秦的声音低沉,“你那劲使得不对。修这玩意,跟杀人一个理儿——讲究的是个寸劲儿,快、准、狠。软绵绵地使笨力,没用。”

  苏明远闻声抬头,看清了来人,放下手中的工具,眼神认真起来:“老秦师傅有何指教?”

  老秦直起身,走出阴影,站到火堆旁的微弱光亮里。“指教不敢当。看大人白日里刨地开渠,晚上还费神补这些烂家什,”他盯着苏明远布满薄茧的手,“骨头够硬,是条汉子。但真要护住这西滩,护住那些给你送吃食的孱弱乡亲,光有把笨力气,可远远不够。”

  老秦从腰间抽出一柄锋利的柴刀。“边关的腥风血雨里,老子学来的就一样东西实在:活着的本事。大人可愿学?”

  苏明远凝视着老秦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磨破的手,白日里王八皮递来的羊骨头、王老实质朴憨厚的笑容、郑茗沾满泥点却亮得出奇的眼睛……京城的风波、天牢的阴影都遥远模糊下去。他沉声道:

  “请老秦师傅教我!”

  于是,在这远离京城的西滩深处。郑茗挑灯钻研水利图纸的画外音里,一场另类的“开荒”悄然开始。

  老秦教的不是什么花架子套路,全是战场上用命换来的搏杀技。核心只有一条:用最快、最狠的方式让敌人失去反抗能力。如何利用地形隐藏和突进,如何将手肘、膝盖乃至牙齿都变成武器,如何在失衡瞬间翻滚卸力并反击,如何用一根木棍精准击打要害...

  老秦尤其着重训练苏明远的反应速度和贴身短打能力,低吼道:“生死一瞬,比的就是谁更狠、更快、更不惜命!把那些没用的架势全忘了!”

  “……看见没?这块沙地松软,借力蹬!顺势滚!别死扛!”老秦说着,一个利落的示范翻滚,如同猎豹般从一处低洼草丛滚到另一侧,动作迅速,尘土飞扬。

  “该你了!”老秦指着那处草丛,眼神犀利。

  苏明远深吸一口气,回忆着老秦的动作要领,身体下沉,蓄力前冲,猛地向那草丛扑去,准备完成一个标准的战术翻滚——

  “咕呱——!”一声突兀的怪叫,从苏明远即将落地的草丛深处响起来。

  接着,一个灰绿色的“疙瘩”,被苏明远扑来的动静惊得从草根底下蹦了出来。

  那玩意儿不偏不倚,直直朝着老秦那张疤痕纵横的老脸糊了过去。

  前一秒还杀气腾腾如同荒野孤狼的老秦,在看清那飞扑而来的玩意儿真容的瞬间——

  “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西滩寂静的夜空。

  只见这脸上刀疤都透着狠戾的老兵油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原地拔起三尺高。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战术示范”?

  老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脚并用,用毕生最快的速度,“蹭蹭蹭”几下就蹿上了旁边一棵歪脖子老树。那爬树的利索劲儿,活像只受惊的猴子。

  老秦死命抱住一根粗壮的树枝,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嘴唇哆嗦着,指着树下那个还在慢悠悠蹦跶的灰绿色疙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他娘的!快!快弄走!这……这玩意儿比北狄人的铁浮屠还瘆人!!”

  苏明远保持着扑到一半的姿势,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树上瑟瑟发抖的老秦,又低头看了看草丛边那只无辜鼓着腮帮子的癞蛤蟆。

  饶是苏明远素来沉稳,此刻也忍不住嘴角抽动。

  说好的“边关腥风血雨”、“活着的本事”、“比谁更狠更快更不惜命”呢?

  一只……癞蛤蟆就吓成这样了?

  老秦眼神飘忽盯着树下那只蛤蟆,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苏明远强忍着笑意,憋得肩膀直抖,他起身走过去,用脚轻轻把那还在“咕呱”的癞蛤蟆拨拉到更远的草丛深处。

  “好了,老秦师傅,”苏明远的声音戏谑,“‘剧毒源’已清除,您可以……下来了。”

  老秦这才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确认那“邪物”真的不见了,才臊眉耷眼地从树上溜下来。落地时还差点一个趔趄,被苏明远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老秦拍打着沾满树皮屑的衣衫,试图找回一点威严。

  “嗯……那啥……刚才……刚才那是意外!”老秦板着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狠,“训练继续!记住!战场上……呃……除了敌人,还得提防……提防这些……这些……会蹦跶的毒疙瘩!都……都是陷阱!懂吗?”

  苏明远:“……懂。”

  他默默捡起地上的木棍,心里默默补充:懂,特别懂,懂您老人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田间蹦来一只癞蛤蟆……

  数日后一个清冷的黎明前,当老秦再一次从侧面扑来时,苏明远未经大脑思考,身体记忆驱使着他迅速侧身闪开攻击,同时脚下踢出一块埋在土里的石子。

  石子打中了老秦扑来路线上一块略松的沙土,脚下一滑的瞬间,苏明远低吼一声,身体如猎豹般弹起,用肩膀狠狠撞在老秦肋下。

  两人滚作一团,沾了一身枯草。老秦被撞得闷哼一声,却发出一声赞许的大笑。

  他利落地翻身站起,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的苏明远,点了点头:

  “行!你骨头够硬,东西也吃得够快!像个样子了!记住,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紧要关头,把那些花架子全忘光,就记住一点:让扑上来的东西躺下。”

  苏明远抬手抹去下巴上的汗水,那眼神深处尚未完全褪去的凶悍,让这张曾经温润如玉的脸庞带上了野性的强悍。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下头。

  郑茗从草庐内抬眼望来时,只隐约看到苏明远转身走向溪水边清洗的背影。

  夕阳最后一抹金红被深邃的靛蓝吞没,浓重的夜色倾泻而下,迅速覆盖了整个西滩。白日的喧嚣褪尽,只余下野草在夜风中不安分的歌声和远处溪流的呜咽。

  西滩回归了它苍凉荒芜的底色。偶尔传来几声孩子含混的梦呓,白日劳累的人们大多都已沉睡。只有几个被安排值夜巡看河堤的汉子,抱着破旧的长矛,在几处将熄未熄的火堆余烬边,裹着破袄,昏昏沉沉地打着盹。

  就在这片静谧之下——

  几道鬼魅的影子,贴着沟渠边缘的阴影,无声无息潜入了西滩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