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改土归流-《大明卢象升》

  兴武四年,五月初一。

  昆明,五华山。

  这座俯瞰着整个滇池和昆明城的名山,自古便是云南的政治中心。曾经,它是元代梁王的驻地,后来是大明黔国公沐氏的别院,而前些日子,它成了叛贼沙定洲的指挥所。

  如今,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中华国国旗)正插在五华山的最高处,迎着高原凛冽的风猎猎作响。

  虽然昆明城已在半个月前“兵不血刃”地光复,但这座城市里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而变得轻松。相反,一种比战争还要压抑、还要沉重的紧张感,正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因为今天,中华国防军西南战区总司令李定国,要在五华山光复楼召开“全滇土司大会”。

  云南各地的土司、头人,无论大小,无论之前是附逆沙定洲还是保持中立,全都接到了那张烫金的请柬。请柬上的措辞很客气,但送请柬的人却不客气——那是全副武装、背着冲锋枪的山地旅士兵。

  上午巳时。

  光复楼前的广场上,已经坐满了各色人等。他们有的穿着彝族的黑大褂,有的裹着白族的头帕,有的披着纳西族的羊皮坎肩。数百名土司汇聚一堂,彼此交头接耳,神色惊疑不定。

  “哎,老龙,你说这李司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身材瘦小的土司低声问旁边的壮汉。

  那个叫龙在天的壮汉是滇西的大土司,手下有几千私兵,平日里连沐王府都不放在眼里。他哼了一声,摸了摸腰间的金刀:“还能有什么药?无非是想让咱们纳贡称臣呗。咱们云南天高皇帝远,换了谁坐江山都一样,只要不碰咱们的地盘,给他磕个头又何妨?”

  “可我听说……广西那边的狼兵都被编了,连山头都没了。”

  “那是广西佬软骨头!”龙在天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咱们云南不一样。咱们的官位是祖上传下来的,地契是太祖皇帝发的!他李定国要是敢动咱们的祖产,老子就带人回山里,让他永无宁日!”

  就在众土司议论纷纷之时,一阵沉闷的鼓声响起。

  “肃静——!”

  两队身穿迷彩服、手持上了刺刀步枪的士兵跑步入场,迅速控制了广场的各个出口。那种肃杀的气势,让在场的土司们心头一凛。

  紧接着,李定国一身戎装,大步走上主席台。

  而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脸色苍白、身穿素服的年轻人。

  “那……那是黔国公?”

  有人认了出来。正是被救出来的末代黔国公沐天波。

  李定国走到台前,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诸位首领,别来无恙。”李定国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天请大家来,只办两件事。”

  “第一件事,杀人。”

  话音未落,几名士兵拖着一个五花大绑、披头散发的死囚走上台来。

  那死囚嘴里塞着破布,呜呜乱叫,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正是发动叛乱、祸乱云南的元凶——沙定洲。

  “沙定洲,蒙自土司,世受国恩,却狼子野心,攻陷省城,囚禁国公,屠戮百姓,意图分裂中华!”李定国冷冷地宣读着罪状,“按中华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呜呜——”沙定洲拼命挣扎,似乎想求饶,又似乎想求救。他看向台下的土司们,希望能有人站出来为他说句话。

  但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斩!”

  李定国一挥手。

  “噗!”

  刀光一闪,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光复楼的台阶上,显得格外刺眼。

  全场死寂。

  杀沙定洲,是为了立威,也是为了给这场大会定下一个基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二件事。”

  李定国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展开。

  “那就是——分地。”

  这两个字一出,台下的土司们愣住了。分地?分谁的地?

  “中华国执政官卢象升令:鉴于西南土司制度流弊已久,土民如同牛马,生杀予夺皆操于一人之手,此乃人道之大不幸,亦是国家动乱之源。”

  “故,自今日起,云南全境推行‘改土归流’!”

  “一,废除所有土司世袭职位,改设府、州、县,由中央政府派遣流官治理!”

  “二,废除土司私兵,所有武装力量收归国有!”

  “三,废除农奴制!所有土司名下的领地、山林、矿产,全部收归国有,然后按人头平均分配给当地百姓(包括原农奴)耕种!”

  “轰——”

  如果说刚才杀沙定洲只是让大家害怕,那么这几条政令,简直就是挖了在座所有人的祖坟。

  广场上瞬间炸了锅。

  “什么?!废除世袭?还要分我们的地?!”

  “这不可能!这是祖宗留下的基业!”

  “李定国!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那个龙在天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台上的李定国怒吼道:“姓李的!别以为你杀了沙定洲就能吓住我们!我们土司在云南几千年了,大明皇帝都不敢动我们,你凭什么?”

  “对!凭什么?!”

  几十个大土司跟着起哄,有的人甚至把手伸向了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入场时搜身未搜出的暗器)。

  面对群情激奋的土司们,李定国面不改色。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出。

  “凭什么?”

  李定国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身边的沐天波。

  “沐先生,告诉他们,凭什么。”

  沐天波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他虽然没有了国公的爵位,但沐家在云南三百年的威望依然还在。

  “各位头人。”沐天波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大明……已经亡了。沐家……也亡了。”

  “我沐天波,自愿放弃黔国公爵位,放弃沐家所有田产,拥护中华国新政,做一个普通公民。”

  沐天波从怀里掏出那枚传承了十几代的“黔国公印”,双手捧着,放在了主席桌上。

  这一举动,比李定国的枪炮还要震撼。

  连云南的“土皇帝”沐家都交权了,他们这些小土司还有什么理由反抗?

  “那是你沐家软骨头!”龙在天依然不服,他红着眼睛吼道,“老子的地是老子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谁敢抢,老子就跟他拼命!”

  “弟兄们!这鸿门宴咱们不吃了!跟我杀出去!回山里称王去!”

  龙在天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拔出匕首,带着十几个心腹就要往外冲。

  “找死。”

  李定国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动手!”

  “砰!砰!砰!”

  光复楼的二楼窗口,突然伸出了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

  那是特战旅的狙击手。

  枪声响起,龙在天和他身后的十几个土司,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红白之物溅了周围人一身。

  龙在天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象征权力的金刀,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广场上再次陷入了死寂。这一次,是被吓的。

  “还有谁想回山里称王?”

  李定国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一边往里压子弹,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动。

  那些原本也想跟着起哄的土司,此刻腿肚子都在转筋。他们看出来了,这根本不是商量,这是通牒。

  “很好。”李定国收起枪,“既然没人反对,那就签字吧。”

  侍卫们拿着早已准备好的《自愿放弃土司特权书》,发到了每一个土司手中。

  在枪口的逼视下,在龙在天尸体的震慑下,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土司们,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

  ……

  签字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变革在于落实。

  接下来的一个月,云南大地迎来了一场翻天覆地的社会大地震。

  无数中华国防军的工作组(由随军文官、退伍军人和懂方言的学生组成)深入到了每一个寨子、每一座大山。

  哀牢山深处,彝族村寨。

  这里的百姓世世代代都是土司的“娃子”(农奴),生下来就是牛马,死后连名字都没有。

  今天,村口的打谷场上,聚集了全村老小。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年轻干部,站在石碾子上,大声宣读着文件。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奴隶!你们是人!是中华国的公民!”

  “这片地,这片山林,以后就是你们自己的!种出来的粮食,除了交两成公粮,剩下全归自己吃!”

  村民们听着,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官爷……这……这是真的吗?土司老爷不会打我们吗?”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阿妈颤巍巍地问道。

  “他敢!”年轻干部指了指身后背着枪的士兵,“土司老爷已经被抓起来了!以后谁敢欺负你们,解放军(此时泛指中华国防军)给你们撑腰!”

  “还有!”干部拿出一叠纸,“这是地契!上面写着你们的名字!拿着它,这地就是你们的命根子,谁也抢不走!”

  当第一张地契发到一个黑瘦汉子手里时,那个汉子捧着纸,突然放声大哭。

  “我有地了……我有地了……呜呜呜……”

  哭声是可以传染的。很快,整个打谷场哭成一片。

  这是几千年的压迫一朝释放的宣泄,也是获得新生的喜极而泣。

  随后,便是分田、烧身契。

  那一堆堆代表着卖身契的竹简和羊皮纸,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火光映照着人们通红的脸庞,那是希望的光芒。

  当然,反抗依然存在。

  在滇西、滇南的一些偏远山区,一些漏网的中小土司不甘心失败,他们利用地形熟悉,煽动部分不明真相的族人,发动了武装暴乱。

  “把汉人赶出去!恢复祖制!”

  他们袭击工作组,烧毁新修的桥梁,甚至试图切断晋军的补给线。

  对此,李定国没有丝毫手软。

  “山地特种旅!出击!”

  白阿蛮(原狼兵首领,现少将旅长)带着他的老部下,再次钻进了丛林。

  这一次,他们的角色变了。以前他们是让人头疼的匪,现在他们是剿匪的官。

  “弟兄们!那帮土司想夺回咱们的地,想让咱们回去当奴才!答不答应?”白阿蛮吼道。

  “不答应!”

  “那就干他娘的!”

  经过现代化改装和训练的狼兵,在丛林战中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他们利用热气球侦察,利用迫击炮轰击山寨,利用冲锋枪近战扫荡。

  那些还拿着火绳枪和大刀长矛的叛乱土司,根本不是对手。

  一个个盘踞在深山里的土司巢穴被拔除。一个个作恶多端的头人被公审枪决。

  鲜血染红了红土高原,但也彻底洗清了这片土地上的污垢。

  六月底,云南全境基本平定。

  一百多万农奴获得了自由,分到了土地。

  当他们第一次吃上自己种的粮食,第一次穿上没有补丁的衣服,第一次送孩子走进新修的小学堂时,他们对这个新国家、对那位远在南京的卢执政官,产生了无比深厚的认同感和忠诚度。

  昆明,五华山。

  李定国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山下正在扩建的街道,看着远处冒着黑烟的铜矿冶炼厂(这也是改土归流的一部分,资源收归国有开发)。

  “司令,铁路勘探队到了。”参谋长走进来汇报道,“李天工尚书亲自带队,说是要修一条从昆明通往贵阳,再通往重庆的铁路。”

  “铁路……”李定国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他知道,光靠杀人是守不住这片江山的。只有路通了,货通了,人心通了,这西南才算是真正回到了中华的怀抱。

  “走!去接李尚书!”

  李定国大步走出办公室。

  门外,阳光灿烂。

  云贵高原的雨季虽然漫长,但雨后的彩虹,往往更加绚丽。

  改土归流,这一场延续了千年的社会变革,在钢铁与火药的推动下,终于在这片红土地上扎下了根。

  而接下来,为了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与繁荣,一项更加浩大的工程——“天路”,即将在这崇山峻岭间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