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新规既立 锋芒初露-《没钱你当什么官啊》

  账簿摔在桌面的闷响。

  沈文舟的指尖按在“贰拾石”的墨字上,抬眼看王管事:“新法三日,亏空二十石。是你仓廪失修,还是鼠患成灾?”

  王管事脸颊的肌肉抽动一下,强笑:“沈先生,漕运上百年的规矩,历来……”

  “历来是旧例。”沈文舟袖中滑出黄麻纸卷,唰地展开,右下角朱红大印在昏暗光线下异常刺眼,“林大人新颁《漕运则例》。即日起,各仓廒耗损,按千石比例核算。凡超出一厘者,”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全场每一张面孔,“亏空自补,另罚俸三月。”

  “这、这不合祖制!”王管事声音拔高,带着绝望的尖锐。

  “合新法。”沈文舟不再看他,转向身侧,“刘主事,念。”

  刘主事应声上前,翻开手中明细账册,纸张摩擦声清晰可闻:

  “七月初五午时,收江北三河县漕船,计糙米六百石。仓吏张五验讫画押。”

  “七月初七巳时,出库五百七十石,发京营。主事李德明签押核准。”

  “至今日辰时盘存,甲字三仓实存三十石。”

  他合上账册,抬头,目光平静:“账面计亏二十石。与仓廪实录,吻合。”

  王管事额角汗珠滚落,砸在青砖地上,洇开一点深色。

  沈文舟面向众仓丁:“林大人令!自今而始,所有薪饷,依新法足额发放!”他猛地抬手,指向面如死灰的王大有,“再有敢盘剥克扣者,依此例论处!”

  仓库里死寂。后排一个年轻仓丁抬手用力抹过眼角。

  旁边老仓丁用胳膊肘狠狠撞他一下。

  年轻仓丁吸足气,嘶声喊出:“林大人!”

  “林大人!”

  第三声、第四声跟上,声浪骤然爆开,震得梁上陈年积尘簌簌落下。

  京城,镇国公府书房。

  白玉棋子叩响楸木棋盘。

  “二十石米,换了一仓人心。”赵皓拈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把玩,“这买卖,倒像是我们亏了。”

  阴影中心腹微微躬身:“国公爷,是否要……”

  “要给他添点分量。”黑子落下,截断一片白棋气眼,“去,给漕运总督递话。就说通州新政卓着,陛下甚慰。今年的‘冰敬’、‘炭敬’,循旧例,再加五成。”

  心腹愕然抬头:“五成?底下州县若因此生乱……”

  “乱?”赵皓拿起温湿手巾,慢条斯理擦着手指,“水浑了,才好摸鱼。他林夙不是能灭火吗?看他,这次怎么灭这遍地干柴。”

  通州河道,落日熔金。

  韩青立于船头,身影拉得老长。

  “那几条舢板,盯紧了。”他头也不回。

  身后汉子低声道:“盯死了,韩爷。‘水鬼’的人安分得反常。”

  “反常就是妖。”韩青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缠绳,“加两班暗哨。告诉李铁柱,永丰仓、广积仓这几个地方,夜里就是他亲爹靠近,也先给老子摁下再说。”

  “明白!”

  汉子转身欲走。

  “等等。”韩青叫住他,目光依旧锁在远处芦苇荡,“再派两个生面孔,混进仓场运工的草棚里。我要知道,除了‘水鬼’,还有哪些人在暗中伸脖子。”

  夜。试点衙门。烛火摇曳。

  林夙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轻叩。

  “赵皓加了五成孝敬。”他声音平静。

  韩青抱臂倚着门框,阴影遮住半张脸:“永丰仓今日多了三张生面孔,脚底有泥,不像城里人。”

  沈文舟指尖在茶碗沿口划了一圈:“这是阳谋。逼我们加税,自毁根基。”

  一直沉默的刘主事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双手呈上:“大人,这是各仓场中可用之人的名单。或可……提前布置,以防不测。”

  林夙接过纸条,未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墙漕运图上永丰仓的位置。

  “风雨欲来。”他刚开口。

  衙门大门被轰然撞开!一名浑身烟尘、甲胄带血的护漕队士卒踉跄扑入,力竭跪倒,抬起一张被火舌舔舐过的黑脸,嘶声裂肺:

  “大人!永丰仓……走水了!火……火是从三个方向同时烧起来的!”

  林夙霍然起身。

  烛火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剧烈一跳。

  韩青已如猎豹般蹿出衙门。沈文舟抓起令箭,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林夙立于原地,望着窗外映红的夜空,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